第一章 純屬意外

“當當當”,楊得成爬上七樓,氣喘籲籲地敲門。

裏邊傳出“嘩啦”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掉到地上了,然後再沒有半點聲息。楊得成側耳趴在門上仔細聽了聽,繼續敲門。

過了許久,裏邊傳出一個怯怯的女孩聲音:“家裏沒人。”

楊得成仔細看看手中的單子,核對了一下門牌號碼,提高嗓門道:“金豆豆同志,不要怕,出來吧,我不是壞人,我是社區派來的,為你家發‘低保’辦理一些必要的手續。”

屋裏沒有動靜,楊得成只得鉚足了力氣繼續敲門,最後幾近於砸門。

真是沒辦法,今年財政撥下的低保戶救濟款早已經到位,但是領取低保款需要向低保人員收繳低保證、身份證、和上面只有寥寥幾分錢余額的存折,以便為他們去辦理審批手續和款項撥付。大部分符合低保條件的家庭都已發放完了,剩下那些不肯配合的,都是有這樣那樣的一些毛病的,比如這家住的女孩,就是一個很嚴重的自閉症患者。

也不知敲了多久,裏邊終於又傳出一個聲音:“你是誰?”

楊得成咽口唾沫,提起嗓門道:“我是社區派來的,請你把身份證、低保證和低保存折交上來,我好給你辦理手續發錢啊,要不然,這錢可發不到你的手上啊。”

“錢……為啥不發給我?”

“你想啊,沒有你的證件,我們到了財政部門說誰該領低保就給誰領?紅口白牙的誰信啊,對不對?所以啊,做什麽事都得有個章程,你放心,我拿了證件就走,下回來就給你把錢送來。噯,你要不放心,你把證件找出來,從門縫裏遞給我成不?”

“我……我都沒見過你,不知道你是誰,不能給你東西。”

楊得成忍著火,無耐地道:“還是的呀,那你就開下門,看看我不就成了?讓你開門你又不肯,你說我還能騙你嗎,騙人只有騙你錢,有主動給你上門送上錢的嗎?我真的是社區工作人員,咱們社區……”

楊得成滔滔不絕地講了一陣,裏邊又靜默了片刻,然後金豆豆怯怯地又問:“你真社區的?”

“我真社區的。”

“你找我,有啥事?”

“我……”楊得成有片刻的失神,然後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喔,我來拿你的身份證、低保證、還有低保存折,好為你辦理低保款發放啊。請你配合一下吧,大部分人都已經發完了,就剩下你們幾戶證件老也收不齊,這手續沒法辦,錢怎麽發呀?”

“大部分人都發完了?,那為啥不發給我?”

“因為……”楊得成隱約記得自己好象已經說過了,可他現在頭昏腦漲,一時又想不起來,於是又重復了一遍。

許久許久,屋裏女孩斬釘截鐵地說:“我……我都沒見過你,不知道你是誰,不能給你東西。”

“……”

折騰了半天,楊得成無功而返,怏怏地繼續攀登下一座大樓。

這一戶人家姓吳,住著倆光棍,哥叫吳憂,弟叫吳慮。哥哥是蹬三輪拉腳的,需要發低保的是弟弟,聽說他精神上有些……

楊得成好不容易敲開了門,哥哥叼著劣質香煙光著膀子開了門,一聽是發放低保,連忙翻箱倒櫃的把低保證和存折翻了出來,然後滿臉陪笑地道:“同志,身份證被我弟弟給剪了,實在是沒有,你看光這兩樣成不成?”

“那哪兒成啊,身份證是轉款時的唯一有效法律證件啊,證件沒了再去補辦一張嘛,要不先辦個臨時的也成啊。”

“可是……你看我弟弟這情況,他不肯去,沒辦法呀。”

“他人呢,我跟他說。”

“喏,在這屋呢。”

一直緊閉的那扇門被吳憂打開了,吳憂搓著手道:“哎呀,今天虧得來的是你呀楊同志,上回來的是社區的一個小姑娘,我說不開門吧,她非要我開門,結果嚇得尖叫著跑了,還崴了腳……”

門開了,只見一個男人坐在窗台上,微風徐來,他的長發與窗簾齊飛,十分的飄逸。他長著長長的胡子,濃眉下一雙深邃的眼睛凝視著窗外,始終不曾回過頭來。那雙腿屈著,臂肘支在腿上,手托著下巴,很有羅丹雕塑《思想者》的神韻。

他是一絲不掛的……

“吳慮啊,社區同志要你去照個相,辦個臨時身份證。”

“思想者”緩緩扭過頭來,淡淡地看了一眼楊得成,淡淡地說:“不去!”

楊得成開始了又一輪說服教育工作,可是已陷入沉思的那具“雕塑”望著窗外的一棵白楊樹,時而蹙額、時而微笑,如佛陀般安詳,卻始終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楊同志,你看……”哥哥擔心地問道。

“這樣吧……”無計可施的楊得成從黑皮包裏掏出一部傻瓜相機:“你想辦法把他引下來,要不然現在逆光,我怕照不清楚,把他引下來,我給他照張相,然後社區開證明給他辦個臨時身份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