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終向歧路行

夏潯一推房門,只見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大雪紛飛,連天漫地,地上已是厚厚一層積雪,軟綿綿的好像鋪上了一層白駝毛的地毯,一股清新的風裹著雪花直往屋裏飄來。

夏潯忙掩上身後的房門,眯起眼睛看看那漫天大雪,欣然道:“好大的雪!”

他與紀綱進到書房處理情報時還沒有下雪,院子裏也清掃的很幹凈,這才多長工夫,已是銀裝素裹了。夏潯長長地吸了兩口清新的空氣,問那身著綠袍的館驛仆卒:“來人在哪裏?”

那人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未經國公允許,小的沒敢叫他們進來,只是瞧那女娃兒可憐,先為她通稟一聲。”

夏潯點點頭,道:“如此大雪,正當一踏,我去看看來人是誰。”那館驛仆人撐起雨傘要為他擋雪,夏潯卻覺這雪甚美,並不叫他撐傘,任由大雪落到頭上、肩上,大步流星出了館驛大門,往門下一站,向雪中定睛看去,就見雪中一女二男正站在那裏。

那女子年紀甚輕,身段雖似抽了條的柳條般苗條婀娜,卻還明顯地透著一股稚嫩的味道。一張雪白的小臉,頭戴昭君臥兔暖帽兒,身上兜著一件松鶴鳴春的‘一口鐘’披風,身後站著兩個短褐大漢,不遠處又停一輛長途大車,套了四頭大黑騾子,顯然是他們的乘坐工具了。

大雪彌漫,雪中站著的三人就這一會兒工夫,已被蓋了一身的白雪,仿佛一個雪人兒。夏潯在雪花飄搖中,乍一看還未認出那女子模樣,定睛再一看,不由失聲道:“賽兒,怎麽是你?”

唐賽兒扁了扁嘴兒,未及說話,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下來。

夏潯忙道:“好大雪,快隨我到廳中敘話。”

那傳訊的仆傭是收了人家好處才入內通稟的,這時見國公爺果然識得來人,彼此還很熟稔,這錢也就收得更是心安理得了。夏潯迎了唐賽兒進了大門,一問那穿短褐的兩人,卻是西門慶派來護送賽兒的,便叫那仆傭領了他們先到門房歇息吃茶。

西門府上的兩個家人得了囑咐忙跑回去停放馬車,卸馬喂料,這且不提,夏潯將唐賽兒接進一間客廳,一邊替她拍打身上積雪,一邊道:“這樣天氣,你怎麽跑來了?”

唐賽兒除去暖帽,抖落鬥篷,裏邊赫然一身縞素,夏潯訝然道:“這是……”

唐賽兒哽咽地道:“婆婆,她過世了!”一語方了,便哇地一聲大哭,撲進了夏潯懷抱。

“不哭不哭,賽兒,別太傷心了!”夏潯手忙腳亂一陣哄,黯然嘆道:“人有生時,便有死地。婆婆高壽,天年盡了,自然便去了,這是誰也奈何不了的,不要太傷心了。”

這時再瞧唐賽兒,一張小臉因為憔悴而顯得瘦瘦的,原本還有些許嬰兒肥的臉頰,這時下頦尖尖,兩眼大大,眼淚汪汪的好不可憐。夏潯不禁責怪道:“到了門口怎不報出自己身份呢?險些便被我拒之門外。”

唐賽兒依舊止不住淚,抽泣地道:“西門哥哥說,你到北京是要做大事的,我又是這樣一身打扮,來尋你頗為不便,恐會惹人非議。我安葬了婆婆,不想一個人回金陵去,要來尋你又不想惹人閑話,便只好不說身份了。”

夏潯皺眉道:“西門哥哥?我那侄兒也到蒲台去了麽,莫非高升兄先離開蒲台了?”

唐賽兒抽抽答答地道:“西門哥哥……就是西門慶啊!”

夏潯愕然道:“那怎麽能叫哥哥?他比你幹爹我歲數還大!”

唐賽兒無辜地道:“是西門哥哥讓我這麽叫的麽,叫習慣了……”

夏潯無語,眼見唐賽兒還在抹眼淚,心中憐意大起,便柔聲道:“好啦,你不要哭了,婆婆去世已經有些時日了,她老人家在天之靈知道你這麽孝順,也會很欣慰的,可你這麽傷心就非她所願了!”

夏潯一面說,一面替她輕輕抹去眼淚,那大手溫暖、有力而溫柔,仿徨無依的唐賽兒忍不住又抱住他痛哭起來。

賽兒自幼喪父,母親又性格柔弱,只因拜了裘婆婆為師,自幼有她照料,這才不受人欺負,所以與她感情非常深厚。在認識夏潯,漸漸移情於夏潯之前,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是把裘婆婆當成自己父親的角色的,所以對她的去逝極為傷心。

夏潯又好言寬慰一番,攜了她往後宅去。賽兒也知道自己這一身重孝,不宜出現在官府館驛裏面,心算一下,業已過了重孝服喪之期,到了後宅便先隨弦雅下去,洗了洗那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張小臉,換了一身素凈衣裳再出來重新相見。

巧雲和弦雅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子,兩人委婉寬慰之下,賽兒才漸漸平靜下來。這才告訴夏潯,西門慶本想親自送她赴北京的,只是他那長女婚期將近,如果先往北京就無法趕及女兒的婚事,女兒成親,做父親的豈能不在場,無奈之下才派了兩個可靠的夥計送她赴京,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西門慶的親筆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