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心心系遠

辛雷風塵仆仆地趕到金陵,徑去東輯事廠去見木恩,木恩見了夏潯的密信大喜若狂,先厚賞了辛雷,打發他離開之後,馬上召來左右掌刑千戶陳東和葉安,三人關起房門密議很久,便將夏潯那封書信燒掉,一俟離開,陳東便開始秘密安排人手,接近紀府家人,探拿紀府消息。

朝廷這邊,朱棣又接到了安南消息,前番投降、已被任命為安南布政司副使的陳季擴又反了!

朱棣聞訊勃然大怒,這陳季擴首鼠兩端,形勢利於他時就稱王,不利於時他就投降,一俟朝廷大軍撤走兵力空虛的時候他又復反,如此這般反復無常,將朝廷戲弄於股掌之上,朱棣安能再容他。

朱棣立即下詔給張輔和沐晟,赦令二人再征安南,兵馬錢糧就地征集,當地本應解送京師的稅賦在賬上抵扣便是。如此就便應急,唯一的要求就是這一次無論如何務必擒拿陳季擴,斷不再容他逍遙,也不容他故技重施。張輔得了聖旨,便與沐晟再度發兵,浩浩蕩蕩殺進安南,一場鏖戰又開始了。

旨意頒下沒幾天,夏潯和紀綱聯名所上的密奏就到了京城,朱棣看過密奏龍顏大悅,這時皇太孫朱瞻基正在他身邊讀書。朱棣對朱瞻基的寵愛的確是非同一般,雖然他已立了朱高熾為太子,但是一般來說,是不會越俎代庖,替兒子立下孫子輩的儲君的。

再者說,朱高熾不止一個兒子,雖然朱瞻基是長子,將來做儲君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少年早夭又或出現重大失德的事情,從理論上來說還是有可能的,如果先立了皇太孫,之後罷黜,總是一樁動蕩朝堂的事情,所以皇太子已經立了,沒必要這麽早立皇太孫。

可朱棣居然就把皇太子和皇太孫都確立了,他對朱瞻基的寵愛的確是非同尋常。平時有暇,朱棣常把朱瞻基喚到身邊,考較他的功課,教他為君的道理,盡享天倫之樂。此時朱瞻基正伏案用功,朱棣閱罷秘奏欣然暢笑,朱瞻基聽了不禁擡起頭來。

這幾天,因為安南平了又反、反了又平、再平再反,纏綿不斷的煩心事,讓朱棣一直很不開心,平時陰沉著一張臉,不要說宮中上下、文武百官,就算是皇太子見了他都戰戰兢兢,生怕惹起他的無名之火,只有朱瞻基在他面前敢說敢笑,這時瞧見爺爺高興,朱瞻基也高興起來,便擱了筆,問道:“皇爺爺,什麽事這麽開心啊?”

朱棣笑吟吟地道:“楊旭和紀綱在北京把事情辦的很不錯,紀綱在瓦剌行刺幹得漂亮,楊旭運籌全局策劃的也妙。好,很好,北面,本來是比南面還要頭疼的一處所在,他們把北面的問題給解決了,只剩下交趾那區區彈丸之地的話,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朕就不信平不了它!哈哈……”

朱棣笑容滿面地拍拍手中的奏章,又對朱瞻基道:“你皇爺爺靖難的時候,前途未蔔,希望渺茫,他們那時就已忠心耿耿地追隨你皇爺爺了,這兩個人呐,都是真正有本事的,能做事。可是叫他們閑在京裏的時候,卻也少不得勾心鬥角、拉幫結黨,把他們打發出去,叫他們心生危機,這就猶如船在河中,浪急欲翻,同船之人安能不放下私心雜念,齊心協力去穩定這條船呢?”

朱瞻基見他興致頗高,便笑道:“皇爺爺世之明君,馭人之術自然是極高明的,孫兒會牢牢記在心頭的。”

朱棣哈哈大笑,招手把他喚到身邊,叫他在自己身邊坐下,趁著興致解說道:“聖人書是要讀的,不過不可以拘泥於書,一樣米養百樣人,人與人不同,用的法子就要不同,書中所言不會那麽全面。有些人識敬,有些人不識敬,有些人大度,有些人小心眼,有些人狂傲,有些人謙虛,有些人得去鞭策,有些人得去誇贊,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識人之明,因人付事,不可概而論之。

萬物分兩級,一陰一陽,總有兩面性,人也是一樣的,再無能的人,總有最適合他發揮所長的地方,再無所不能的人,總有他不能辦到的事情。一個天下,永遠不愁無人可用、無才可用,更不存在少了什麽人便天塌地陷的可能,孔聖人死了,難道就日不升月不落,天下從此不為天下了麽?

如果你身邊盡是庸碌無能之臣,那不是臣子們無能,而是因為你用人不明。識人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個縝密的、所有人來遵從的制度,一大群人、一小隊人、一兩個人所采用的方法,都是有區別的,人少的時候可以靠感情,如那落草為寇的山大王,而人多的時候必須靠規矩,治理一國,尤須如此。”

朱瞻基知道這都是皇爺爺為帝一生的經驗教訓,是以心中默默記誦,及至這一番話都記得牢牢的,再不忘記,這才對朱棣道:“皇爺爺,孫兒已經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