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馬車

方才夏潯和漢王爭這統兵之權時,張輔就已感到左右為難。

他不想涉入政爭,在皇子爭儲的鬥爭中,他一直努力保持著中立,既然漢王表達了想要領兵的意願,不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麽,張輔不能跟漢王爭。但是現在夏潯竭力鼓吹由他領兵的好處,他不表態,豈不讓皇上覺得他不願再去安南受苦?

無奈之下,張輔只好硬著頭皮道:“只要皇上一聲令下,臣願立即領兵,平定安南!”

朱棣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又看向徐景昌和金忠:“你們……怎麽看?”

徐景昌和金忠對視一眼,齊聲道:“臣以為,打是一定要打的,至於派何人出征,伏惟陛下聖裁!”

徐景昌是鐵定跟夏潯走的,至於金忠,金忠當年在通州做衛指揮,燕王靖難時,他歸附燕王,助世子朱高熾守北平,乃是太子一黨,當然也贊同夏潯的意見。

但是他們都不傻,隨侍聖駕這麽久,還不知道皇帝的為人麽?如果大家眾口一辭地贊同輔國公的意見,領兵出征的十有八九就是朱高煦了。這事兒,必須得經過一番勢均力敵的爭奪,要讓皇上覺得這人選是他定的,而不是受朝臣們所左右。

朱棣嗯了一聲,身子輕輕一翻,仰躺在榻上,望著帳頂出神。

書房中眾人都不敢再出聲,只是靜靜地等著,過了半晌,朱棣才道:“你們都退下吧,朕再好好想想。楊旭留下,你難得進趟宮,陪朕聊聊天!”

“臣等遵旨!”眾人紛紛站起,施禮退下,朱高煦欲言又止,轉身走到夏潯身邊時,才狠狠瞪他一眼,把袍袖重重地一甩,拔步而去。夏潯輕輕撣了撣袍袖,笑得溫文爾雅。

等眾人都退下了,朱棣把夏潯喚到身邊坐下,自己也翻身坐起,神色鄭重地問道:“文軒,你以為,對安南,朕當施以何策才最妥當?”

夏潯正色道:“臣仍然認為,當扶持傀儡,以夷治夷!直接兼並,納而治之,得不償失!”

朱棣微微蹙起了眉頭,夏潯問道:“皇上北伐,逼死本雅失裏,迫降阿魯台,大獲全勝,為何不就此將塞北草原納而治之,設立郡縣,反而扶侍阿魯台,寬待優撫?”

朱棣道:“這還用問麽?在那大草原上設州府流官,叫他們治理誰去?但安南可不是草原大漠,依朕看來,若強要比擬,倒可以用遼東去比。”

夏潯搖頭道:“安南雖然沒有大漠草原,卻有深山大澤,以臣所見,差可比擬北疆草原,而非遼東。”

他靜靜地思索了一陣,說道:“安南自立已近五百年。而五百年前,也是時叛時附,從不曾有一刻安寧。元朝橫行萬國、所向披靡的時候,也僅能屢破其國,而非據而統治。元朝如果非要占領安南,派駐官吏,能不能做到?當然能!可它為什麽不這麽做?因為得不償失!如果是我中原繁榮之地,他們會甘願放棄麽?

皇上,漢王殿下剛才說的那句話是對的,安南民眾自以非類,心不在朝廷這兒!他們往往思其舊俗,一聞賊起,相煽以附。賊酋所至,輒以供給隱蔽,朝廷在那裏紮不下根!太祖高皇帝說:‘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現在呢,陛下對安南民眾優容有加,不納其稅,不征其役,已經不是不足以供給、不足以使令的問題了,而是根本不要他們履行臣民的本分,一但遇到水澇災害,朝廷還要撥付無數米糧過去賑災。結果呢,一有機會,他們依舊要反,皇上以為四海之內皆赤子,他們卻是一群喂不飽的白眼狼!”

朱棣沉聲道:“朕今在虎背,尚能退否?”

夏潯斷然道:“不能!退則威儀盡喪,唯有一戰!”

朱棣默然。

夏潯沉思良久,搜腸刮肚地想著後世的一些政策,看看有什麽稍加變通可資利用的,想了許久,才緩緩說道:“皇上,眼下,是必定要打的。咱們可以隨著戰局的發展變化來決定,如果能壓得住,這郡縣之制便可貫徹下去,歷三代五代之後,當可教化了他們。

若不可得,便等時機成熟時,在安南擇一人,封其王,轄其地,官制體系一應從我大明之制,但是官員任免由其自便,地方一應事務,由其自理,禍福休咎,陛下想管就管,不想管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不致加重我大明的負擔。再以後,如果時局能向著對我大明有利的方向發展,再順勢而為,豈不比現在事半功倍麽。”

夏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想得出更妥當的辦法,這就是他針對當前時局所想出的辦法:先打打看,征服得了就征服,征服不了到時再退一步,封其土王,自轄其地,半獨半統,地方自治,但是這個王卻不是屬國之王,而是藩王,類同於周朝封的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