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殿下,臣跟你標上了!

夏潯隨著沐絲趕到謹身殿的時候,朱高煦已經先進去了。皇帝沒在謹身殿正殿平素處理奏章的地方,而是在謹身殿平素用來休息的一個小書房。見此情景,夏潯便想:“只在小書房接見臣子,想來不會有幾個人了。”

等沐絲通稟之後,夏潯進去,見書房中的人果然不多。兵部尚書金忠、五軍都督府的定國公徐景昌、英國公張輔、漢王朱高煦俱都在座,書房正中央還站著一個武服打扮的漢子,粗略一看,從那服飾,可以斷定應該是一名四品的武將,起碼也是一個指揮使。

兩排座椅,最裏邊靠窗一張禦書案,案上一角堆著一些文牘,另一角豎著一對象牙鏤刻吉祥天女的臂格,案中還橫亙一方紫玉如意,一只葫蘆狀的香熏爐兒,正飄散著裊裊的香氣。

禦書案後面是一張黃綾墊兒的禦椅,禦椅之後本來是一條八扇屏,如今已經撤下一旁,露出一張方腿馬蹄足的黃花梨涼榻,上邊鋪著蜀中精編的涼席,朱棣穿著一身便服,頭束一條抹額,斜倚著一條大靠枕,正側臥在榻上,聽著那武將說話。

夏潯進來,未及施禮,朱棣便輕輕一擺手,說道:“一旁坐下,且聽他說!”

“是!”

夏潯答應一聲,定國公徐景昌已微笑著向他示意了一下,在他旁邊正有一張座位。夏潯也不多話,與英國公張輔、兵部尚書金忠以目示意,算是彼此行過了禮,便去座位上坐下。內侍悄悄端上茶來,又悄悄退下,漢王坐在最上首,目不斜視,似乎不曾看見他進來似的。

只聽那位四品武官仍在講述:“……簡定乃陳氏故官,當初我朝廷兵馬攻打交趾時,他曾代為引路,並號召舊部助我天兵自水陸兩路攻打黎氏,我朝廷在交趾設立三司、州縣之後,皇上隆恩,封他為指揮使。因我朝廷不復立陳氏後人,簡定心中不服,竟掛印逃去,在化州吸收舊部、招降了幾股散潰為盜的安南亂兵舉旗造反。

這簡定自立一國,國號大越,稱日南王,趁英國公大軍北返之機,攻克鹹子關,扼住三江府往來要道。當時,交趾布政使黃福曾向皇上祈請援兵,皇上於北征之中傳下旨意,著令黔國公沐晟發兵五萬再征交趾。沐晟將軍與簡定一戰,簡定即佯敗而走,沐晟將軍恐他逃入深山不易追剿,急急追趕,不想正中埋伏,沐晟將軍臨危不亂……”

朱棣聽到這裏冷哼一聲,淡淡地道:“敗了就是敗了,就不要給他臉上貼金了,說說接下來的事吧!”

那武官有些尷尬,語氣頓了頓,才道:“沐晟將軍……倉促收兵,檢點損失,已傷亡逾萬,更遺落了許多盔甲器械和火器,盡落入安南叛軍之手。沐晟將軍本欲整軍再戰,可……簡定一戰大勝,使得陳氏故官紛紛響應,鄧悉、阮帥等陳氏故臣紛紛造反,有的自署官爵,殺將使,焚廬舍,仍打陳氏旗號,有的自立稱王,我安南守軍顧此失彼,難以控制,因此沐晟將軍命末將回京,再和皇上搬請救兵!”

朱棣聽他說完了,沉著臉一擺手,那武官便趕緊欠身施禮,退了下去。這書房裏隨便拎出一個來,官兒都大得壓他個半死,何況裏邊還躺著一條真龍,也真難為了他,居然還能說出話來。直到離開書房,他才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只覺眼前直冒金星,卻是因為方才過度緊張,呼吸錯亂而至。

那武官一退下,漢王朱高煦就氣憤填膺地道:“父皇在交趾設郡縣,是因為陳氏絕後,應安南軍民所請。我朝廷自將安南作為內郡治理之後,厚待陳氏故臣,大多加封官職,又詔訪安南明經博學、賢良方正之人入朝為官,可是這些蠻夷,自以非類,居心叵測,似此頑逆,朝廷當立發大軍,予以征討!”

朱棣瞟了夏潯一眼,夏潯的眼簾立即垂了下去,這一番無聲的交流,是因為當初朱棣有意納安南為內郡時,曾想把這份大功送給夏潯,而夏潯卻提出征安南易、定安南難,建議皇上扶持傀儡,以夷狄治夷狄,朱棣對此很是不以為然。

結果,安南果然是順利打下來了,打得過程可謂摧枯拉朽,可是張輔大軍剛剛一走,反軍叛旗便四處高張,正應驗了夏潯此前的預測。但是現在即便證明他是對的,朝廷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撤兵,切實的利益固然需要計較,國家的尊嚴同樣是一種利益,它不是經濟利益,卻是一種政治利益,眼下只能打,他不可能趁機提出退兵。

同時,證明他是對的,他更要謹慎謙虛,萬萬不能露出自鳴得意的模樣。曹操愛才,可那建安七子之首的孔融恃才傲物,過於賣弄,惹得曹操極度憎惡,最後還不是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想證明自己比老板更高明的人,絕對不是一個真正高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