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死亦有時

於仁見夏潯神色有異,忙問道:“賢弟怎麽了?”

夏潯定一定神,忙道:“哦,小弟不曾抱過孩子,只覺這小小的人兒,身子骨都是嫩的,抱得輕了也不敢,抱得重了也不敢,有些手足無措。”

於仁聽了哈哈大笑,連聲道:“怨不得,怨不得,莫要說你,當穩婆把小兒抱出產房的時候,瞧見他那小小的模樣兒,為兄也是手忙腳亂半晌,不敢去抱呢。”

於夫人笑吟吟地自夏潯手裏接回兒子,這時下人來報,酒菜已經備妥,於仁連忙起身道:“賢弟,請。”

於謙滿月酒後又已過了十多天了,這兩天已經沒有迎來送往的客人,今天純是自家人的一頓酒席。既然是家宴,就沒外人那麽多講究了,家中男女老幼都要上席的,於仁不避嫌疑,讓夏潯與自家女眷同席,這也真是把他做自己兄弟,沒當外人看。

夏潯一進宴客廳,就見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被攙上筵席的上首,那老婦人怕不有七八十歲了,白發蒼蒼,滿面皺紋,夏潯連忙佇足道:“這位老夫人莫非是……於兄的祖母?”

於仁解釋道:“這位是苗婆婆,在我於府做了一輩子的事了。”說著快步走上去,拉開椅子,扶那老婦人坐下,神態恭敬,如同對待自己的長輩。

夏潯聽他言語,這苗姓老婦人只是於府一個傭婦,不禁有些詫異,莫非這老婦人有大恩於於家?待他回來,在自己旁邊坐下,夏潯便悄聲問起,於仁肅然道:“賢弟誤會了,苗婆婆自幼就在我家,她侍奉過我的祖父,也侍奉過我的父親,現在她已老邁,我這做小輩的,自然該像子女一般的尊奉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麽?”

夏潯聽了不禁肅然起敬,對一個仆人尚能如此,於仁的道德、胸懷,可見一斑。有這樣的父母,於謙又怎能不受影響?如此家教,難怪他後來能成長為那樣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了。

夏潯搜腸刮肚,隱約想起於謙好像就是蘇杭一帶的人,再看到於仁家的環境,想到於謙的年紀,幾乎已可斷定這個於謙就是後來的於少保,想想名垂青史的於少保,方才就抱在自己懷裏,他那粉嫩嫩的小手,還抓著自己的手指,被自己逗弄著咧嘴傻笑,口水都灑到了自己袖子上,夏潯真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於仁雖是飽學之士,卻沒有滿口之乎者也的酸氣,和夏潯攀談起來,很對夏潯的脾氣,兩個人酒逢知己,喝得正覺暢快,忽聽街上一陣喧嘩,雖隔著一個前院兒,猶自傳進房中來,於仁不覺一怔,訝然道:“非年非節的,這是在鬧些甚麽?”

使了人去察看,一會兒那家丁跑回來道:“回老爺,這是當朝曹國公、太子太傅、左軍大都督李景隆李大將軍凱旋了,杭州府軍政法司各衙門的官員都去迎接,吹吹打打的甚是熱鬧,大街上軍伍行列整齊,正列隊通過,煞是威武,許多人都在圍追觀看,老爺可要去瞧瞧麽?”

於仁看看夏潯,哈哈笑道:“賢弟,咱們同去。”

“好,於兄請。”

夏潯也正想瞧瞧李景隆此時模樣,便也隨之站起,向嫂夫人於黃氏告一聲罪,大步走了出去。

杭州府軍政法司各路官員遠迎十裏,將凱旋而歸的李大將軍吹吹打打地迎進城來,又有杭州士紳名流獻禮道賀,熱熱鬧鬧地列隊進城。

李景隆沒有追上陳祖義,陳祖義一溜煙兒地溜回南洋了,李景隆的兵力真要與回到大本營的陳祖義相比,要遜色許多,跑這麽遠的路,軍需供給也成問題,便見好就收,果斷收兵了。

這一戰,他滅了楚米幫,殺死女匪首小米,生擒匪首小楚和欽犯淩破天,大敗南洋大盜、有海王之稱的陳祖義,擊毀、繳獲海盜大艦三艘,殺死、俘虜海盜共計千余人,又剿滅沿海其他幫夥十余個,收繳海盜船及抓獲海盜若幹,這份功勞足以讓他在洪武大帝面前炫耀一番了。

這時,隊伍最前邊押著被他生俘的海盜,緊接著是儀仗嚴整的官兵,之後是他和前呼後擁的官員和士紳,後邊旌旗飄揚,仍然是威風凜凜的官兵,李景隆騎在高頭大馬上,時不時地拱手向圍觀歡呼的百姓們示意一番,狀極得意。

他剛一上岸,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在船上便苦思竭慮,精心寫就的奏表派人快馬送去京城了,巧妙利用雙嶼幫,自然成了他的功勞,陳祖義占據雙嶼幫,也成了他蓄意挑起東海、南海群盜不和的一著好棋,而陳祖義的回馬一槍,則變成了他的回馬一槍,在東海南海兩幫海盜殺得難解難分、元氣大傷的時候,他李景隆突然橫空出世,自福嶼殺了回來,力戰東海、南海兩大海盜幫派,最後擊潰雙嶼幫,千裏追殺陳祖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