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生有時

鹽官鎮外的碼頭上,出海打魚的小船陸續歸來,巡檢司的小吏們逐船檢查著,順手抄一條看著順眼的肥魚回去下酒,那也是常有的事。

巡檢甘青陽甘大人坐在一張桌前,桌上橫著腰刀,砸了砸已經喝沒了味兒的茶水,正想起身去方便一下,忽地看到一艘雙桅大船遠遠駛來,登時站住了腳步。

自從曹國公李景隆同江浙地方官員很默契地進行了妥協,江浙地方官員全力配合他剿滅真正民憤極大的海盜,而他則放寬了對沿海居民的限制之後,雙桅大船又可以下海了,方才這些漁民的小船只能在近海作業,不敢往深處去的,而雙桅大船卻可以走得遠些,這樣的漁船歸來,應該有些新鮮、希罕的貨色。

甘大人的興致上來了,想親自查查這條船,弄幾條平時難得嘗到的海味。船越駛越近了,到了碼頭停下,卻見船上空空如野,根本不是捕魚船,巡檢大人先是大失所望,隨即卻又精神一振:現在朝廷剿匪的風聲很緊,莫不是捱不住,逃上岸來的海盜?

他興沖沖地想要登船查看,船上跳板一搭,卻有一個人施施然地走下來,那身穿著,怎麽看都像是在海上混跡多年的海盜,甘青陽立即抓緊了腰刀,喝道:“甚麽人?”

那人肩上背個包袱,向懷中一探,摸出一件東西向他一揚,甘青陽只看見是一枚腰牌,還沒瞧清楚,那人就收了起來,看看碼頭情形,泰然問道:“現在盤查還是這麽緊麽?曹國公還沒有回來?”

甘青陽摸不清他的來路,小心地答道:“曹國公率水師追殺南海大盜陳祖義,一路往福建去了,已經走了十多天,估摸著這幾天就該返航了吧?你是……方才我沒看清你的腰牌。”

夏潯重又摸出腰牌,丟到他手裏,甘青陽看清楚是錦衣衛的總旗官,心中更是吃驚,連忙把腰牌雙手奉還,賠笑道:“原來是總旗大人,不知大人怎麽稱呼,這是……從哪兒來?”

夏潯瞪了他一眼道:“識得我的身份就行了,有些事,是你能打聽的?”

他回身向那船上水手拱拱手,說道:“有勞幾位一路相送,這就請回吧。”

那船上水手向他打聲招呼,立即離岸而去,夏潯站在岸邊,看著那船漸行漸遠,直到一箭之地以外,才輕輕嘆息一聲,舉步離開碼頭,把巡檢司一班人都當成了空氣,壓根沒再理會他們。俟他走遠了,甘大人才悻悻地呸了一聲,罵罵咧咧地去找茅房方便去了。

夏潯知道李景隆還沒回來,心中便也不甚著急。他沒像上回那樣,徑直趕去杭州,先在岸上找了家酒館,點了些飯菜吃。那掌櫃的很奇怪,到了海邊,少有人不嘗嘗海鮮的,習慣了海上生活的人,更是非魚蟹不歡,可這位客官卻有點怪,守著大海,專挑陸上爬的東西吃,什麽雞鴨鵝兔、豬牛羊肉,一點海腥也不沾。看這漢子生得壯碩,這飯量也大,一大桌子菜,風卷殘雲一般,被他吃個精光,這才施施然離去。

夏潯走出飯館,行不多遠,恰看見李唐的漆器店,想起上一回自己在島上身份敗露,十有八九就是這李唐與雙嶼幫私通消息,便信步走進店去。到了店中一問,李唐卻不在,夏潯原也無心尋他晦氣,正要轉身離開,卻見他風塵仆仆地從外邊回來。

一見夏潯,李唐登時臉色大變,夏潯微笑道:“李掌櫃的,別來無恙啊。”

李唐雙膝一軟,差點兒跪在地上,顫聲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不關草民的事啊。”

夏潯笑道:“哦?果真與你不相幹?”

李唐連忙賭咒發誓地道:“不相幹,絕對不相幹。大人啊,我原來不曉得你的身份,還在賈頭領面前為你作保來著,你忘了麽?再說你那東西放在客棧裏,草民哪有本事去取來?是你被帶走第三天,島上來了人,客棧掌櫃也是與他們熟識的,由著他們取了大人的包裹離開。後來,他們又找上門來,責我包庇掩飾,我才知道大人的身份,要不是因為和他們相識日久,他們幾乎要疑心是我串通了大人蒙騙他們。”

李唐又怕又慌,眼淚都快下來了,夏潯見狀,反而安慰道:“好啦好啦,本官早就沒事了,這件事,你也不必再說與旁人知道了,本官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的。你這風塵仆仆的樣子,從哪兒來?”

李唐喜出望外,哽咽著道:“多謝大人開恩。這些天,朝廷緝拿海盜風聲日緊,生意清淡了許多,草民無所事事,便與姨表兄去了杭州,他那外孫過滿月,草民這是剛剛回來。”

“於兄已經生了?男孩女孩?”

夏潯想起自己在河邊小酒店裏救下的那個孕婦,在海邊這幾個月真快啊,當時她還大腹便便,想不到現在孩子都過完滿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