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著落

雷姓大漢揮舞著兩截板凳,好像打通關的噴火龍一般,一往無前,一直向前殺去,整條長廊被他鬧得雞飛狗跳,亂做一退。許滸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挾一箸菜,吃一口酒,淡定自若,不慌不忙。

忽然,那報信的漢子叫道:“大哥,又有許多官兵過來了。”

許滸微微一笑,將最後一杯酒飲盡,這才起身,走到掌櫃的身邊,從懷中摸出一串錢來丟到桌上,笑道:“店家,這是給你的酒菜和賠你的板凳錢。”

掌櫃的提著筆,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許滸哈哈一笑,順手從他手中奪過筆來,又飽飽地蘸了蘸墨,舉步走到墻角,舉手揮毫,筆走龍蛇,一首五言絕句須臾而就,他把筆往桌上一擲,雙手往身後一背,沿著長廊另一側哈哈大笑而去,旁若無人,一派狷狂。

墻上墨跡淋漓,夏潯定睛看去,只見上邊寫著:“叢市人家近,平沙客路寬。明朝晴更好,飛翠潑征鞍。”

夏潯大吃一驚,且不說人家這龍飛鳳舞的書法,就這須臾而就的一首五言詩,換了自己就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想不到這樣一個粗獷豪邁的海上大盜,居然滿腹文才。

這時那雷姓大漢也甩開大腳丫子蹬蹬蹬地跑過來,大叫道:“大隊官兵來了。”說著將手中破破爛爛的凳腿向追兵狠狠擲去。

一名緊追上來的士兵立即舉刀格架,這凳腿被姓雷的大漢一通劈砸,已經有了裂隙,再被鋼刀一劈,嚓地一聲斷為兩半,半截削得尖尖的凳腿斜斜飛入店中,向那孕婦高聳的腹部飛去。

老漢“啊!”地一聲驚叫,可他老邁,手腳不靈便,想要去擋如何來得及,夏潯本來正要出店去追那三個海盜,見此情景大吃一驚,順手抄起桌上酒壺狠狠砸去。

那酒壺是錫制的,裝了酒後也有一斤多重,被夏潯奮力一擲,準準地砸中那削尖的凳腿,緊貼著孕婦的裙裾下擺砸到地上,那婦人受這一嚇,幾乎暈厥過去,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流下來,臉色已變得蠟黃。

老漢趕緊扶住女兒,驚慌道:“天啊,這可如何是好?”

外邊的官兵轟轟隆隆地追趕海盜去了,兩個小童才十一二歲,哪裏扶得住自家主婦,店主生怕那孕婦在自家店裏出個什麽意外,連忙向夏潯作揖央求:“客官,客官,快快救助一下這位大嫂,可莫出了甚麽事情才好。”

夏潯一見,也怕那婦人受了驚嚇導致流產,只得放棄追趕海盜的機會,一個箭步搶到老漢身旁,扶住那婦人道:“老人家,得罪了,事急從權,我扶令媛去看郎中。”

老漢連連說好,沒口子的道謝,夏潯說是去扶,卻是一彎腰將那婦人抱了起來,對那老漢道:“勞駕,哪兒有郎中,快快帶路!”

老漢領著夏潯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吩咐一個小童趕緊去找姑爺,夏潯抱著那個婦人,雖然他年輕力大,這一路奔跑也是累得汗流浹背,好不容易到了一家醫館,那郎中問明情形,趕緊的號了號脈,然後叫人去煎了一服安胎定神的湯藥來。

其實在店中待了一陣,婦人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再有這湯藥服下,氣急便見好轉,團團亂轉的老漢定下神來,這才省起恩人就在一旁,忙上來向他道謝,感激涕零地道:“小哥兒,老漢這女兒求醫問藥費盡周折,已近中年方才有孕,這要是有個好歹,老漢真是痛悔死了,小哥兒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請受老漢一拜!”

說著老人就要撩袍跪倒,夏潯連忙攙起道:“老人家且莫如此,任誰見了這等事都該出手相助才是。”

兩個人正說著,一個小童領著一個中年儒生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那儒生一襲青衫,頭束青巾,面目清瞿,頜下三綹微髯,一張臉急得白中透青,倉惶闖進醫館,看見夫人正坐在椅上,立即顫聲問道:“娘子,你如今怎樣了?”

婦人未及答話,老漢便迎上去,把前後情形一說,那中年人聽說母子平安,不禁長長地松了口氣,連忙走到夏潯身邊,又是一番感激道謝。聽他說話,夏潯才知道此人姓於名仁,家住錢塘太平裏,此番攜妻子到海寧來探望嶽父的,今日嶽父與妻子在街頭閑走,到河邊小店暫歇,他則因為會見幾個舊友,不曾陪同,不想險些出了大事。

夏潯心系那幾個海盜下落,想要告辭離去,於仁哪裏肯放,一把攥住他手腕,定要邀他家中同坐,設酒款待恩人,夏潯百般推辭不得擺脫,想他嶽父是本地居民,或可打聽到一些消息,便隨他一同回家。

於仁叫了一頂車轎載了妻子,請了夏潯回家,他這嶽父家裏在當地倒也是殷實人家,前後院落,布置雅致,三間正房,左右兩間廂房,還有兩間耳房,耳房單開門兒,東西廂房的南邊,有一道院墻,把院子隔成裏外院。院墻的正中間有一道月亮門兒,月亮門兒的後邊,立著一個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