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狂盜

李景隆對夏潯說的是五天後自應天啟程,他帶著五千京營官兵,沿途又有各路官員的吃請,走走停停,雖然杭州離金陵並不遠,也得拖延不少時日,如此看來,夏潯至少可以搶得半個月的時間,想要避免李景隆給他小鞋穿,他就得在這半個月內,查到一些切實有用的信息。

可是,他沒有從李景隆那裏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訊息,錦衣衛現在在應天之外沒有多少公開活動的秘探,更沒有人專門刺探那些海盜的消息,這些情報對現在的錦衣衛來說並非必要,所以錦衣衛方面的力量他也是借不到的。

向當地官府打聽也不恰當,如果當地官府掌握的消息真的有價值,朝廷也無須把一個國公派來專司剿匪事了。何況,連衛所官兵中都有海盜的耳目,公門裏面豈能沒有?只怕自己一登門,馬上就會被有心人知道,所以夏潯不能冒這個險。

如此一來,他就得一切靠自己,可他人生地不熟,要如何著手?唯一的門路只有市井,而從市井間得到的消息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為了能獲得第一手資料,夏潯過杭州而不入,直接去了海寧縣,趕到了距錢塘江最近的鹽官鎮。

海寧縣在元朝時候是海寧州,洪武二年降為海寧縣,歸杭州府管轄,縣東南有石墩鎮巡司;縣西北有赭山鎮巡司。洪武三年又在此處設置了海寧衛,洪武二十年設立海寧守禦千戶所。照理說有兩個巡檢司維持地方治安,又有一個千戶所的官兵負責海防,此地該是異常太平才對,但是因為此處近海,所以常有海盜登岸,京裏得到的情報,淩破天與一夥海盜,就是在這裏出現過的。

夏潯本以為這樣一個不太平的地方一定十分貧窮,可是等他到了這裏,才發現這裏異常的繁華,各種魚蝦蟹蚌等海產品,乃至中外各種風格的商品,都在大街上擺攤出售,行人如織,商賈雲集,酒樓茶肆、妓館歌坊,應有盡有。就像三十年代的舊上海,亂糟糟的氣氛中自有一種繁華氣象。

夏潯在街上閑逛了一陣,有兩個人漸漸進入他的視線,這兩個人就走在他前面,一個三十出頭,眉目英朗,細腰乍背,手長腳長,舉止之間透著矯健,移目四顧時剽悍之氣畢露無遺。另一個比他還大了十多歲,一臉的絡腮胡子,高大魁梧的身材,鼻尖帶點酒糟紅,滿臉的橫肉,十分兇悍。

夏潯注意到他們,是因為他們的膚色以及他們的腳。兩個人都赤著腳,挽著褲腿兒,腰間系著衣服,袒露著寬厚的肩膀和結實的胸膛,他們的皮膚黑黝黝的,隱隱透出銅錢似的紋路,就像是生了銹的古銅。

夏潯曾經跟著胡九六在水邊住了一年,他知道這種膚色也就是俗稱的水銹,是常年生活在水上,經常出入大江大河,又不及時用清水洗浴,經日曬而成的一種斑痕。

還有他們赤著的雙腳,腳趾頭很長,像鵝蹼似的張著,落地無聲,抓地很穩,只有常年赤腳站在甲板上的水手才有這樣的標志。

夏潯心中一動,這兩個人既然常年在水上討生活,或許對海盜有些了解,他立即跟在這兩個人身後行去。

兩個人對鹽官鎮非常的熟悉,說說笑笑地走去,徑自拐入了一條青石小巷,很快出現在一條河旁,河水悠悠,略顯渾濁,水中有青草如絲如縷,兩側是用石頭砌起的河岸,河岸兩側各有一條木質的長廊懸探出水面,臨水有土黃色的圍欄,另一側則是一家家客棧、酒館、以及賣日雜百貨的店鋪。

有人在店鋪中出出入入,有人在圍欄下坐著聊天,不管是坐著的還是走動的,神態步伐都極其的悠閑,這兒的人生活節奏明顯比應天府那樣的帝都所在緩慢得多,站在這兒,你的步伐不知不覺也會緩慢下來,哪怕心中有事,心情也不會那麽急躁,與鬧市的喧鬧嘈雜比起來,這才是一個海邊小鎮該有的節奏。

夏潯看著他們走進一家字號頗老的酒店,便也隨之走了進去。

豆幹、鴨脯……兩個大漢隨意點了幾樣下酒的小菜,叫人溫了壺酒,在臨窗的位置上坐下來,夏潯也隨意點了幾樣東西,側耳聽他們聊天,以便找個借口與他們攀交。

小店裏很悠靜,夏潯注意到,店中還有一桌客人,正對面的桌前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約有三旬上下,旁邊是一個五旬上下的老漢,兩個人模樣有點相像,像是一對父女,兩人點了幾樣清淡的小菜,正在那裏輕聲說著什麽,旁邊站著兩個小童,看裝束該是家裏的仆從。

夏潯收回注意力,注意傾聽那兩個大漢聊天,只聽他們講這幾船貨能賺多少錢,又說甚麽鎮東頭的麗春院哪個姑娘風騷得趣,一邊說一邊笑,自得其樂的很,所說的話題夏潯完全插不上嘴,不禁暗暗焦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