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第2/3頁)

孝之一字,自上古時候起就作為一種最普通的道理德念,貫穿於整個社會的各個層面,並以此為基礎,奠定了種種人文基礎。讓祖先蒙羞,這是一個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夏潯的作法不但有了別人強占民居這個法理上的先決條件,而且合乎整個社會的道德要求,自然引起了包括單縣令在內的所有人員的共鳴。

夏潯痛心疾首地繼續道:“可笑的是,直到今日上了公堂,見到這些狀紙,這些所謂的原告,我才知道,他們真的是我的叔叔伯伯,我的本家長輩,痛心啊!殺掉那侵占我家房舍的牲畜算什麽?我本來還打算要一紙狀書送到大人面前,求大人為學生主持公道呢。可……可無論如何,他們總是我的至親長輩,我又何忍幹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啊……”

楊羽氣急敗壞地道:“縣尊老爺,他這是狡辯,他是在為自己濫殺耕牛一事脫罪尋找借口……”

夏潯唇角慢慢綻起一絲笑意,他知道,除非這楊氏一族在當地已有了左右官府的力量,這個天子腳下的芝麻官兒敢貪贓枉法,否則這場官司自己已是勝券在握了。

殺耕牛固然有罪,可是與侵占民宅一比,那就微不足道了,如果再舉起孝道這面大旗,那就是無往而不利,就算是皇帝,也絕不敢在孝道上做出令天下人質疑的決定,何況這件殺牛案,絕不至於出現在日理萬機且身染沉疴的朱元璋案頭呢?

但是,天子腳下,真龍之側,那水到底有多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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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官司輸了?官司竟然輸了?”

楊嶸頓著拐棍兒,氣急敗壞地叫:“不光咱楊家上下、咱秣陵鎮所有的人,就是十裏八鄉,現在有多少人在看著呐?楊鼎坤那件事兒,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現在又被人翻出來,到處在傳,傳得很難聽!現在他兒子回來了,鮮衣怒馬,仆從如雲,光是細軟財物就整整二十大車,那是衣錦還鄉呐!”

楊嶸喘著粗氣道:“這不是在打我的臉麽?這不是在打我的臉麽?當初我就反對族裏的人經商,這可好了,他還考中了生員,一回家就給老夫來了一個下馬威,殺牛屠羊,毆打族眾,辱罵老夫,這是當著大家夥兒的面摑老夫的臉呐。這小畜牲,這小畜牲是給他爹娘報仇來了,現在官司輸了,咱們本鄉本土,人多勢眾,竟然輸了官司,你讓我這老臉還往哪兒擱?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楊羽把頭幾乎伸到了衣領裏,羞愧地聽著,一言不發。

這時一個眉目英朗的青衫年輕人快步走進來,一進屋便大聲道:“爺爺,家裏發生了什麽事,要急著叫我回來?”

楊嶸一看見他,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這個年輕人是他最疼愛的親孫子,楊氏家族長房長孫楊充,太學的學生,是楊氏家族年輕一輩中最有出息的後生。

“充兒,過來過來,到爺爺這兒來。”

楊嶸揮揮手趕楊羽出去,把孫兒喚到面前,把事情源源本本與他說了一遍,楊充聽了嘴角一翹,似笑非笑地道:“孫兒還當是多大的事情呢,就為了一個不知進退的小輩?”

“充兒糊塗!”楊嶸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咱們楊氏家族在這秣陵鎮,可比不得四處閉塞的邊鎮窮荒,要維系這一大家子,容易麽?今天跳出個刺頭兒,明天跳出個刺頭兒,你有你的主意,他有他的主張,咱們這個家早晚四分五裂!”

楊充不以為然地笑道:“爺爺放心,那種事孫兒是不會讓它出現的。楊旭?我對他還有點印象,那個窩囊廢現在很有出息麽?”

楊充是長房長孫楊家的孩子頭兒,當年領著族裏的娃娃兒欺負楊旭,他理所當然是帶頭人,他親自動手的時候並不多,通常只是出出壞主意,指使他人去幹,每次都把年幼的楊旭欺負得號啕大哭著回家。

楊嶸道:“是啊,這個小畜牲現在出息了,和你一樣,都考中了生員,當然啦,你是太學生,他只是青州府的生員,比不得你,可是至少也是有功名在身啊。他這次回來,擺明了是要替他父母找你爺爺算賬來啦。嘿!昨兒一氣殺光了你叔叔伯伯十幾口人家飼養的牲畜,你聞聞,你聞聞,現在整個鎮子上還飄著肉香呢,一頓三餐,時時刻刻摑著你爺爺這張老臉。

現如今,他又打贏了官司,揚眉吐氣啊。你爺爺……老了,強枝弱幹,強枝弱幹呐,你爺爺一輩子就擔心這件事發生,當初楊鼎坤……爺爺擔心的就是出現這麽一天……這一遭他是來者不善啊,咱們要是不能把他壓下去,恐怕這天……真要變了。”

“爺爺放心,楊旭這個野種,翻不了天去!”

楊充冷冷一笑,他是楊氏家族長房長孫受人尊寵,自幼養成了驕橫的脾氣,自入太學之後,更是目中無人。楊充冷笑著道:“他今日贏了官司,不過是占足了一個孝字。古時就有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受到朝廷寬宥的例子,自後因以為比。何況只是屠牛宰羊,那江寧知縣不敢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可他這番舉動,真的全無破綻?不盡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