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待詔有請

楊帆啼笑皆非地道:“真不知你對我的成見從何而來,我可曾做過一件壞事麽?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醉的,要不要我送你?”

謝小蠻搖了搖頭,道:“沒事!這點酒醉不了。”

她仰起脖子,又使勁灌了口酒,把酒囊和兔肉往楊帆懷裏一塞,說道:“好啦!我回去啦,照你說的,喝碗醒酒湯,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忘掉這些事!”

“噯!”

楊帆伸手去拉,一把沒抓住,謝小蠻已縱身跳了下去。

楊帆是見她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怕她腳下不穩摔倒,卻不想她雖有了醉意,這一躍倒依舊利落,見她穩穩地落在地上,楊帆這才放心。

謝小蠻向他揚了揚手,道:“我走啦!”

轉身走出一步,她又回身道:“還有你熏的兔肉,那味道……很親……”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楊帆搖頭一笑,輕聲自語道:“這個丫頭,真是喝高了,連很香都說成了很親!”

楊帆擡頭看了看天邊那輪明月,拔下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酒,撕下一口肉,再喝一口酒,背倚大樹,曼聲吟道:

“種瓜黃台下,

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

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

摘絕抱蔓歸。”

這首《黃台瓜辭》,是章懷太子李賢被流放瓜州前所寫,表面上是看到瓜田景象有感而發,實際上是因為大哥“暴卒”,自己和兩個弟弟也前途莫測,憂心忡忡而寫下的一首抒懷詩,當時他讓樂工譜上風,把這首詩唱給武後聽,希望能夠打動母親的心,卻未見絲毫效果,倒是這首詩因之廣為流傳開來。

如今,李賢亦已被逼自盡,他的兩個兄弟李旦和李顯雖還沒有死,卻也是朝不保夕,倒是他的兩個兒子先被逼死了,他這一支到此算是絕了,這首詩也算是一言成讖,只是應在了他自己的家人身上。

從國事上看,這是君殺臣;從家事上看,這是祖母殺孫。似乎無論如何,外人都無由置喙,然後被那清冷的月光照著,楊帆心中竟也有了一種悲涼的意味……

……

章懷太子最後的血脈——十一歲的李守義,八歲的李光順因為“咒咀君父,大逆不道”,被他們的親祖母下旨鞭殺了,這件事絲毫沒有影響到武則天的遊興,第二天就傳出了天後將於伊水河畔舉辦大型遊宴的消息。

香山寺內,一座暫時充作署政辦公的禪房內,上官婉兒仔細地安排著:“宮中內教坊和左右教坊的樂舞名伶都要提前安排過來,以免忙中出錯。還有,洛陽城裏有名的幾家樂舞班社也要邀來。可以調幾艘畫舫來,叫她們住在上面,不得胡亂走動。”

教坊管事畢恭畢敬地應著,上官婉兒道:“你方才說的那些,再謀劃細致一些。天後性喜大氣,場面一定要宏大熱鬧,彩樓、彩坊,現在就開始搭建,你可向丘神績將軍借調些士兵幫忙。”

教坊管事又應了,上官婉兒揮揮手,讓他退下,又對都尉朱彬道:“伊河龍門段,左右兩岸均設關卡,出入船只、人員,需有內衛和教坊聯手簽發的‘過所’方許通行,船只和船上要嚴格檢查,不得有所疏漏!”

“諾!”

朱彬答應一聲,急急趕去安排。

上官婉兒又對尚食局奉禦官道:“四海之內,水陸之珍,各色美味,務必齊備。各色食材你開列個單子出來,盡快由宮中取運,不足者從速購置,這件事,叫團兒抓緊一些。

為了方便供應,需在伊水河畔搭建臨時膳房,地點要隱蔽,還要在下風處,免得天後嗅到煙火氣,我已為你們定下一處地方,你且先去瞧瞧,若無不妥,從速準備。”

上官婉兒說完,叫一個小太監帶著尚食局奉禦退下,接著又對尚衣局、尚乘局、尚輦局、內侍省、掖庭局、宮闈局、內仆局、內府局等各負職司的官員逐一過問、安排,等把這些人都打發出去,上官婉兒方才喘了口氣,坐下仔細審閱內府呈來的邀宴名單。

上官婉兒把宴請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提起筆來添上了幾個名字,略一沉吟,又劃去了幾個名字。

皇室飲宴,從來不是單純的飲宴,一個邀請名額、一個座位的順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一個明顯的訊號。

旁人不知道,但是作為協助武則天處理朝政的上官婉兒,清楚許多旁人所不知道的機密。她知道,早在來俊臣彈劾章懷太子的兩個兒子之前,武承嗣和周興就已聯袂上奏,彈劾高宗之子,澤王李上金、郇王李素節有謀反之意,而太後已下密旨,把他們全部抓回洛陽法辦。

來俊臣之所以彈劾章懷太子的兩個兒子,分明是聽到了風聲,眼見自己落在了周興後面,這才迫不及待地出頭。而天後眼都不眨,甚至查都不查,也不管這“咒詛君父”的罪名適不適合兩個孩子,就授意丘神績把他們處死,可見對李唐宗室的一輪大清洗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