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龍門風雲起

武則天進了武成殿,在卷耳高腳案幾後面的錦墩上坐下,大袖一拂,笑問道:“婉兒,有什麽要緊的奏章需要處理麽?朕今日處理朝政之後,又一連策問了五名貢士,身子有些乏了,若無要事,想早些歇歇。”

上官婉兒這一上午心神恍惚,處理奏章的速度有些慢了,平時這時候早就整理好昨天的奏章,這時還差著兩三份呢,武則天一問,上官婉兒臉上微微一熱,便道:“需要天後決斷的奏章並不多,婉兒已經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份還沒來得看。”

武則天道:“既如此,朕先把它看完再歇息吧。”

桌上的奏折分成三摞,左邊一摞是上官婉兒可以代為處理的,右邊一摞是需要天後親自批示的,中間還放著三份,上官婉兒替武則天處理奏章已非一日,武則天自然知道她的擺放習慣,她把中間的三份奏折拿到面前,順手拿起了第一份。

武則天將近七旬的老人,眼睛已經有些花了,她打開一份上官婉兒還沒來得及審閱的奏章,微微側過身眯著眼看去。字斟句酌地看到一半,武則天突然“撲哧”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上官婉兒剛捧了一碗醪糟過來,見武後如此情狀,不禁訝然道:“天後因何發笑?”

武則天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這個王守禮呀,好一個書呆子,真是憨得可愛,哈哈哈哈……”

上官婉兒拿起那份奏章打開一看,卻是禦使王守禮所進的一份彈劾奏章,這位王禦使在奏章裏彈劾白馬寺主懷義大師,說他雖是出家人,畢竟是個精壯男子,皇宮大內乃嬪妃住所,一向只許女人和閹人進入,就是侍衛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內在外面戍衛。

現如今白馬寺方丈懷義大師卻時而入宮,夜宿於宮內,在朝野間引起了不少閑言碎語。他王守禮身為禦使,不敢不言,特奏請天後,或禁止懷義和尚夜宿宮中,或者把他“去勢”,以保宮女貞節。

上官婉兒看到這裏,也不禁想笑,這位王禦使還真是個書呆子,這樣的建議也提得出來。想必懷義和尚與天後的私情,他也有所耳聞,卻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個這麽委婉的法子,然而這樣的進諫能對武後有一絲影響麽?

上官婉兒揚了揚那份奏章,向武後問道:“天後,這份奏章該如何回復?”

武則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武則天說著,又拿起第二份奏章,剛剛翻開,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擡頭對上官婉兒道:“哦,對了!如今春光正好,朕要到龍門去散心,小住些時日。出遊期間,小朝會取消,一應奏章都呈送龍門香山寺,大朝會時,百官到香山寺石樓見駕,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趨身退下。

……

洛陽西郊山水之勝,以龍門居首。

龍門山色自古即為洛陽八景之一。這裏亭台樓閣,巍峨壯觀。山腳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蕩漾,行船往來穿梭,形成了旖旎鐘靈的龍門山色。武則天一直很喜歡這裏的風景,每年都要到龍門小住,放松身心。

兩天之後,一切行仗準備停當,隨行的皇親國戚、文武官員、內宦宮娥、宮廷侍衛,一並隨同武則天的車駕啟程趕往龍門,又調金吾衛丘神績的人馬往龍門護駕,擔任外圍警衛,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向龍門進發了。

天津橋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靜靜地停泊在那兒。

船頭站著一個頭戴襆頭巾子,身穿青色圓領直裰的男人。

這個男子二十五六歲年紀,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說是比較耐看而已。微黑的膚色,頜下一部微須,一張比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睛,透著一股子精明幹練,讓他平凡的面孔也因此變得不平凡起來。

他笑微微地看著橋上絡繹不絕的車馬儀仗,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兒輕輕一晃,簾兒一掀,從船中彎腰走出一個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著橋頭氣派莊嚴的儀仗兵馬,輕“嗬”一聲,笑道:“咱們真是好福氣,剛到洛陽,就看到天後出巡,這等氣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並沒有搭話。

從船艙裏走出來的這個女人,荊釵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卻有一種磁石般的魔力,能夠馬上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為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時候女人這個詞還會被拿出來專門形容一種女人,那就是禍水,好聽一點的話,叫作尤物。

她有頎長白皙的秀項,五官不算特別精致,白凈寬廣的額頭稍嫌高了一些,烏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鮮明的嘴唇豐厚了一些,這樣的五官絕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