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鴻毛(第5/8頁)

“呼”地一下,李大禮的身軀陡然平地躍起,他臉如雞血,雙眼爍爍,站在階上的乞丐們只覺眼前一花,李大禮或出手、或出腿、或橫切、或鎖喉的動作殘影還留在他們的視線之內,真正的李大禮已經趕到了觀門口,五指按在“獅子頭”頭頂。

“喀喇”一聲,擰得又快又急,“獅子頭”還在向前跑,整張臉已經完全扭過來,和李大禮相面似的對在一起。

李大禮恨極了這個乞丐,不知怎麽的,他強忍劇痛,硬生生施氣動功,現在心口不但不疼了,反而熱熱的、澎湃的更加有力。

李大禮終於揚眉吐氣了,他氣凝於額頭,猛地向前一碰,用腦門把“獅子頭”的腦門撞得稀爛,鮮血腦漿流淌下來,李大禮抖手向後一丟,“獅子頭”就像一捆破麻袋,被扔到觀口的石羊上。

“獅子頭”的雙腿恰好騎在白石羊上邊,他雖是正面騎著白色的石羊,可是向前的卻是後腦勺,後腦勺磕在石羊的尖角上,鮮血汩汩,染紅了石頭。

“哈!哈!”李大禮仰天大笑,只笑了兩聲,就卟嗵一下倒在觀口。此時,被他突然躍起,一一置於死地的乞丐才紛紛倒在地上。

自從冒充青州獵戶加入白衣軍,先是隱藏實力,再是有力難施,這還是他頭一次全力施展武功,也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如慧星一閃、曇花一現,刹那光華驚艷人眼。

轟然的馬蹄聲傳來,路邊有驚慌跑過的百姓,百姓們或許看到了肮臟的俯在那兒的李大禮,卻沒有人停下腳步,亂世人命不如狗,他們只能為自己苦苦掙紮,憐憫,是一種奢侈品。

響馬盜的騎兵也沖過來了,他們睥睨四顧,也有人看到了破敗山門的石階上趴著一個破破爛爛的乞丐,同樣沒有人駐馬,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他們只是一個過客。

李大禮還沒有死,只是他連手指也動不了,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他能夠聽到、看到,卻無法再做出一點反應。

在泰安城下,阿德妮制造的內嵌鉛珠、鐵片、鋼針的大殺傷力手雷爆炸,一截炸斷的鋼針刺進了他的身體,針隨血走,漸漸走到心臟的盡頭,堵塞在了那裏,緊接著生銹,凝結血團,這些內裏的變化以他找過的名醫又有哪個看得明白,縱然明白又如何醫治?

方才強行運功行勁,血脈運行驟然加快,沖破了心頭滯涸,鋼針也被卷進了心臟,在心臟有力的擠壓下,戳出千瘡百孔,同時他的腦血管也破裂了,現在的李大禮就像一截木頭,在靜寂中流逝自己的生命。

白披風、黑勁裝的紅娘子輕騎而過,馳過了道觀,李大禮眼中的光正在一點點消失,他直勾勾地看著紅娘子,卻沒有認出一身男裝的她來。紅娘子無意間回頭,也看到了道觀門口那個肮臟的乞丐,但她也沒有認出這個乞丐——木雲——李大禮。

她的馬沖過去了,李大義披頭散發地躺在朱漆早已剝落殆盡的道觀門前,臉上又是泥又是屎,一只手向前伸著,五指勾如雞爪,眸子凝固著一股難言的味道,漸漸暗淡了神彩,……

※※※

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正午了,遠處忽然駛來數不清的車馬,一輛輛大車匆匆奔向東城門,車上的大掌鞭高聲吆喝著,驅散著路上的百姓,每輛車上插著一杆“徐”字大旗。

城門不是隨便進入的,盡管在逃難,百姓們隨身除了必要的細軟,還帶出了許久不用的戶籍證明,沒有這些東西,許多高城大阜是不許進入的,官兵們在門口逐個盤查,費時良久,本來就擁擠堵塞,這些車馬一到,氣焰囂張,高聲大喝,排著隊的百姓們頓時怨聲一片。

關守備站在城頭,恰瞧見馬桶車隊也浩浩蕩蕩蕩地回城來了,一到門前必定擠得水泄不通,他急忙跑下城頭,站到了一張椅子上高聲喝斥:“擠什麽,不許擠,哪裏來的車隊,按規矩排好。”

他喊完了,卻還是換上一副笑臉,對最前邊一輛車上插腰而立的威風大漢和氣地道:“這是哪兒的車隊,請按規矩驗戶籍路引,非常時期,抱歉抱歉。”

南京城裏不是皇親國戚,國公侯爺,就是世家大族,退仕的高官,個個關系復雜,瞧這麽龐大的陣勢,他可不敢把話說死了。

果然,那錦衣大漢傲然瞥了他一眼,跳下車來,大搖大擺地走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軍爺辛苦,我們是徐老爺府上的人,白衣匪作亂,不安生,老爺吩咐,把南直隸生意口上的一些重要物資運進南京城。”

“徐老爺?哪位徐老爺?”

大漢把眼一翻,傲然道:“放眼這江南地界兒,除了我家徐經徐大老爺,還有誰配徐老爺?”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張貼子遞過去,關守備打開一看,只見裏邊夾著一張銀票,忙一把按住了,再往旁瞧,用厚厚的泥金漆著幾行大字,果然是世家豪門才拿得出的排場,那是徐家往來的拜貼,還夾著這護車大漢的個人名刺封雨田,以及戶籍路引等官防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