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劉六軍來(第3/4頁)

羅指揮謹然道:“國公說的是!”

楊淩又道:“軍心士氣要調動起來,說易不易,說難不難,就是一個為何而戰的問題。你說這些士兵為何而戰呢?報效朝廷還是保地安民?若有這個心,他們也不會厭戰畏戰了。我頒布將令,殺死響馬者,所獲財物一概歸個人所有,效果不會立即可見,等到打上幾仗,有人嘗了甜頭,全軍就會如同貪虎了。”

楊淩微笑道:“我大明用兵,一向以文官統兵,少上前線卻坐後指揮,掣肘於將軍。而在他身後又有監軍,掣肘於文官。本國公這次來,無文官指揮、無監官幹擾,盡付大權於你,權令集中,可以令你便宜行事。”

楊淩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天下人調侃,都說我楊淩是天殺星、楊砍頭,可是殺人立威的事我還從來沒有用過。接掌神機營時沒有用,白登山抵禦韃虜時沒有用,江南平倭、東南打擊佛郎機人,乃至在四川剿滅都掌蠻時全都沒有用過。神機營的鮑參將也罷、福建巡撫阮大文也罷,都有取死之道,不循軍法,單以國法也是該殺的。唯有今日為嚴肅軍紀,殺了二十多個小卒,是實實在在為了樹立軍威、嚴肅軍法,不如此,我擔心你駕馭不了這支雜牌軍啊。本國公唱個黑臉,給你羅指揮樹起了軍心人望,德州安危所系,我可全指望你了。”

羅指揮肅然道:“國公放心,羅士權職責所在,定不負國公重托,唯有盡心竭力,死守城池,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不夠,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得在!”

“是!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在!”

瞧著楊淩向前走出一陣,羅士權忙示意兩個親兵扶著自己追近了些,說道:“國公,您的計劃,末將還是有些擔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國公位高爵顯,現在又掌管山東一省軍政,一身所維幹系重大,這麽做……”

“噯,這個時候還說這些做什麽?你盡管照做便是了,出其不意、以實擊虛、正合險勝嘛。”

“更何況,流賊這幾個月來攻必克戰必勝,朝廷大軍追在後邊對他們毫無威脅,反賊驕氣日盛。驕兵,總是會主動送給對手許多破綻的!”楊淩輕輕一捶城墻,目光閃動著道。

二人邊走邊磋議著城防事宜,走到北門時,忽見城下聚集了一群人,正在那裏連哭帶喊,城頭上的士兵向下邊厲聲喝喊道:“滾!統統滾開!這是軍事重地,奉羅指揮使將令,不得放一人進城,聽勸的趕快往別處逃難去吧,再在這兒吵鬧,老子的弓箭可不長眼睛!”

底下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提包挎籃的,一看就是群躲避兵荒逃難來的百姓。有個六十多歲白發蒼蒼的老人哭求道:“官爺,求求您開恩呐,附近幾個縣全讓土匪占了,到處兵荒馬亂的,俺們實在是沒地兒去啦,官爺,小老兒給您磕頭啦,您擡擡手,給俺們一條活路吧。”

老頭兒一跪,百姓們忽啦啦跟著跪倒一片,城頭守軍嚷道:“去去去,別他娘的拜俺,老子還沒死呢,真是晦氣!”

楊淩怒氣頓生,蹙眉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放難民進城?”

羅指揮急忙道:“不能放!國公爺,不能放他們進來!別看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說不好誰是響馬盜,有時候他們一窩子都是強盜,父子是,母女也是,根本就是全家投匪的,還有的時候則是攙雜在其中渾水摸魚。這些人進了城,或者搜集城防情報,或者裏應外合襲奪城門,再不然就在強盜進攻時於城中各處放起火來,大叫響馬已經進城,散播虛假消息擾我軍心。齊河、惠民等縣大多都是混進了響馬盜,才被他們輕易攻進城來,掠奪奸淫、荼毒全城的。”

楊淩聞言不由默然,他方才只是憐心大起,脫口而出罷了,羅指揮就是不提醒,他也馬上反應過來了。

兩軍陣前,婦人之仁使不得,雖說這些人看著沒一個像響馬盜,可是響馬盜本就是剛剛拉起的一支農民隊伍,上馬做賊、下馬做民,根本都不需要偽裝。

或許這些人是真的難民,或許其中有真的難民,可是能怎麽做呢?自己不是無所不知的神仙,沒有無所不能的本事,如何去區別、區分?人生本來就充滿無奈,雞鳴驛的城頭上,自己不也咬牙狠心,不顧黃縣丞等人的阻攔,把被韃子裹挾的無辜百姓炸成了碎片麽?

亂世之中,人命賤於草芥,最可憐的,永遠是這些默默耕作、默默奉獻的良民百姓。

楊淩淚光瑩然,心中酸楚,開城的命令卻始終無法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他只能咬著牙,硬著心腸,看著百姓哀求再三,最後絕望地離去,他們扶老攜幼,腳步遲滯,三步一回頭地走著,或許心中還在企盼著城頭的守軍會突然發善心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