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禍從天降(第2/7頁)

劉瑾老臉通紅,恨恨地退到一邊,楊慎一拂袖子,像是撣撣灰塵似的,恭聲說道:“張大人說,科道官之選拔出於進士,皆為士林精英,久受聖賢教誨,道德品性自無不妥。然而若是進士出身便是品性保證,朝中百官十之八九又何嘗不是進士出身,品性自然足以自律,何必再設科道監察?”

“就是科道之內,三品以上都察官員要自糾自省,還要接受吏部查考,其余監察官員也有定期考核制度,不就是為了防止出現公室之豺狼、私門之鷹犬嗎?現在皇上整肅吏治之源,如果真的查出貪腐官員無數,恰恰說明這條路是對的,恰恰說明霸州那樣人人貪汙的情形正是由於科道官員自身腐敗,已失去耳目喉舌的作用所致。以雷霆暴雨清潔了科道,何愁吏治不明、天下不靖呢?”

這個口才也好!楊淩派的人也是精神一振,目光刷地一下又移到張彩身上。一些已經聽說劉瑾以自己請托的書信、饋贈的字畫為關系密切的依據,脅迫自己不要參預攻訐的官員又恨又怕,自己不便再出頭,可是看著楊慎這般說話,也覺十分解氣。只要攻訐的不是十惡不赦之罪牽累自己,恨不得他多幾個難堪。

張彩跨前一步,雙眉一剔,森然道:“楊給事中所言裏,誰是公室之豺狼、又是誰門之鷹犬呢?”

張彩身材偉岸,豐神如儀,相貌極是英俊,雖年逾四旬,更顯成熟氣質,乃是京師有名的美男子,楊慎內秀,論相貌威儀、尤其久居官場上位者熏陶出的那種氣勢,自然不及。

彈劾劉瑾,那是以上犯大,不管是否正確,都不輸氣節,現在讓他指名道姓指出自己的科道同僚誰拍了劉瑾馬屁、誰投了劉瑾門下,有打小報告之嫌,楊慎不禁猶豫了一下。

他正思如何委婉回答,楊淩已接過了話題道:“張大人,本國公奉皇上旨意,查考科道官員,發現一些涉及劉瑾的積案檢舉皆被扣下,經審問才知道這些科道官同劉瑾勾結,貪汙錢財、敗壞綱紀之事實。”

他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皇上,臣查考科道,發現許多事情涉及劉瑾,本欲一一審清再奏明皇上,今日既公堂對質,臣便將已經審清的案子奏與皇上。”

文武百官中聽說他要檢舉劉瑾,不禁都有點緊張起來,不知他要控告劉瑾什麽罪名。

劉瑾專權後非常敬業,內事外事一把抓,官員們無論公事私事,想行個方便都得求到他頭上去,得他點頭才行。所以紛紛門狀啟禮,往相奉迎。

這樣的事並不代表就是一路人,給領導送禮的未必就是他的親信,有些還是暗中和他對著幹的呢,這是兩碼事,古今同理。所不同的是,古時候連坐之法太厲害了,尋常的貪腐是沒關系的,但是結黨亂政動搖國本、廣交黨羽且於叛逆,如果皇上疑心到這兩條上去,那是必受株連。

劉瑾善拍馬奉迎,也喜歡享受別人的拍馬奉迎。這些官員為了投其所好,雖元臣宿將,必自稱晚生、門下生,他的心腹們自稱劉瑾為恩府、恩主等等。

比如正在殿上的刑部侍郎朱恩,是被劉瑾在這次政考中提拔上來的,朱恩感恩戴德,凡是寫給劉瑾的拜帖,下款不寫“拜上”,而寫“頂上”,意思是自己正跪在地上,頭頂拜帖。

朱恩在今年劉瑾生日時,送了賀禮,寫了賀貼,腦子一熱,更是犯了大忌,他竟稱劉瑾為千歲,雖有兩喻之意,比如正因過壽,恭祝他長壽千歲,可他本來玩的就是暖昧,哪裏說的清啊。

類似他這樣的官員不在少數,文武大臣是最瞧不起內宦的,可是劉瑾之勢大到什麽地步?以昔日王振、汪直之氣焰,朝中文武大臣,見王振而跪者十之五,見汪直而跪者十之三,見劉瑾而跪者十之七八。

舞文弄墨,頌揚贊美的更不在少數。劉瑾耗費了大量民脂民膏正在修建的玄明宮,明明是禍國殃民之舉,但是以李東陽身份之尊,為了劉瑾在朝政上少給自己找麻煩,都不得不虛與委蛇,替他作了“碑記”,歌頌他的功勛,其他人可想而知。

楊淩道:“皇上,臣查考科道,發現被扣下的地方官員檢舉貼子,劉瑾要天下軍民府庫,將庫存解送京師,使郡縣積儲為之一空。一旦發生旱澇災害,不能及時賑災救濟,後果堪憂。更甚者,錢糧解送至京,竟然耗損過半,實則是落到劉瑾個人囊中。各府道押解糧銀,非是一人可為,知情者甚眾,此事只須追查下去,必可真相大白。劉瑾收受賄賂,將京師百余名地痞無賴,授予錦衣衛的官職,強行安插於北鎮撫司,意欲何為?另有翰林張駿等人,給劉瑾送去賄金,劉瑾誣指原來的翰林纂修官抄寫不恭謹,令這些人重新抄寫,然後越級提升。就連裝潢這本書的工匠竇瑁等人,也都升了文思院副使。朝廷官職,成了劉瑾待價而沽的一件貨物,豈不令人發指?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