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禍從天降

紫禁城中即將爆發一場大戰,這場大戰雖無硝煙戰火,卻比揮動千軍萬馬更加激烈、比攻占數城數府的得失更加強大,因為今日之戰決定著整個大明朝廷今後是誰來左右政局。

與此同時,一場看起來無關緊要、似乎對朝廷大局不會有什麽影響的造反也在霸州開始了,最初的人數不過區區數百人,就像無邊枯原上的一點點火光,毫不起眼……

正德皇帝剛剛申明六科給事中倡起、百官響應對楊淩和劉瑾兩人的彈劾,要求兩人當廷自辯,劉瑾就哀嚎一聲,猛地沖前兩步,跪倒在禦案之前,大放悲聲道:“皇上,老奴為皇上分憂,殫精竭慮,從不敢稍有疏忽啊。然而老奴是內臣,素為外廷忌憚鄙視,必欲除之而後快。皇上可還記得,您登基秉政之初,老奴只是皇上跟前奔走以效犬馬的卑微之奴,並無職權,又有何滔天大罪了?可是劉健、謝遷等一眾奸黨挾百官之威以逼宮,硬要皇上殺了老奴等人啊。前事歷歷在目,今日不過是舊事重演,不同之處是,劉健謝遷已去,換成了楊淩焦芳罷了。”

劉瑾說到這裏,涕泗橫流地擡起頭來,指著楊淩道:“楊淩奉旨考察科道,帶領一幫無知少年,蠻橫無理、擅權專斷,以致監察癱瘓,百官們人人自危。黃給事中具折上報,乃是他的本份,不知怎麽,楊慎卻反咬一口,指說老奴為試圖轉移目標為楊淩脫罪。皇上,誰不知道楊慎出於楊淩門下,兩人有師徒之誼、舉薦之恩,楊慎必是受楊淩指使,誣陷老奴,請皇上明查。”

楊淩瞧了劉瑾一眼:“這家夥說的聲情並茂,看來昨晚上一定沒少背功課,上次劉健謝遷等人給他們和自己安排罪名無數,那時劉瑾確實談不上什麽大惡,不過是作為奴才,想盡法子給小主人找點樂呵罷了,結果說的禍國殃民、其心極惡,皇上想起舊事,對他今日這番話必有同感。”

看看正德皇帝,果然面露同情之色,楊淩記著朱湘兒的囑咐,不敢直搗要害,原先準備的犀利說辭全都用不上了,只得斟酌著說道:“皇上虛懷若谷,善納忠言。引百官所諫,反省已過,為肅清吏治,正科道本源。臣不勝惶恐,受此重任,豈敢不盡忠職守?”

“臣查肅科道貪官,大量證據指向劉瑾,劉瑾身為內相,手握‘批紅’大權,且掌百官查考任免之權。臣查出的貪墨官員,多與劉瑾有染,劉瑾歪曲監察本意,任意安插私人,科道在京官員不過百五十人,其中過半有罪。劉瑾枉縱為惡,昭然在人耳目。他是因此惶恐,故而反咬一口!”

楊淩想先抓住貪墨一事,看看風頭再說,張彩一聽楊淩提及吏治和官員任免,那他是絕對脫不了幹系的,不禁出班辯解道:“皇上,查考科道整肅吏治,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旦大權在握,酷法嚴律及於諸臣,致使眾心洶洶,人人自危。臣對此甚感憂慮,有些話不得不說。皇上,集於科道者,皆為士林精英。內中或有貪贓枉法,以權謀私者,然而威國公株連過半,現在還在糾查,大有要一網打盡之勢,難道這些官員就沒有忠君愛國、忠直清廉之人了?楊淩此舉,致使科道官噤若寒蟬,不敢作為。皇上,太祖皇帝設立科道,令其風聞言事,就是為了監察吏治,而科道官的選拔,必須進士出身,難道這些進士們自幼所受聖人教誨全都蕩然無存了,何況有皇上親裁、內閣及吏部任免、內廷查考制度,其中能有多少庸臣貪官?如此下去,豈不使言官再不敢言,天下官員失去約束嗎?事關江山社稷,臣不得不犯顏直諫:威國公查抄科道當止矣!”

劉瑾會哭,哭得皇上心軟。可要是論口才,還是張彩會說,說的人心動呀。劉瑾派精神一振,立即伸長了脖子看向楊淩:瞧你小子怎麽說!

楊淩沒說,因為楊慎先蹦出來了,有些撕破臉的話,哪怕只是反唇相譏的,官位高的人說出來,就會有人說你修養不夠,小弟出馬就好,說對了那就年輕有為,說錯了那叫年輕氣盛。反正不管咋說,都是朝氣蓬勃,看人要看發展嘛。

楊慎長揖一禮,彬彬然地道:“張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以為……”

劉瑾恨死這個老給自己搗蛋的小家夥了,再說他哭跪了半天,皇上忘了讓他起來,兩腿也麻呀,一見他跳出來了,立即趁機站起來,戟指道:“大膽,吏部尚書與威國公爺君前言論,你一個小小的六品都給事中,也敢插嘴妄言?”

楊慎心平氣和,向他微揖一禮,有點害羞地笑了笑,只說了四個字:“我、是、言、官!”

劉瑾頓時語塞,何謂言官?言官是監官和諫官之合,又稱台諫,通稱言官。官職雖小,卻是代表天子監察各級官吏的官吏,在查官的官,而且對天子的過失可以直言規勸甚至封還聖旨的人。皇上都能當面直言相勸,旁人還拿什麽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