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借勢呼風(第4/8頁)

一進武英殿,焦閣老就急不可耐地打發了小太監出去,然後焦灼地問道:“國公,今天的情形不對勁兒,一開始不過是幾個沽名釣譽的官兒被皇上斥責,有些惱羞成怒罷了,可是後來滿朝文武群情洶洶,分明是別有所圖。門下看到許多劉瑾的人也圍著楊廷和、王華,要求他們帶頭向皇上進諫,不懷好意呀。”

楊淩每次來,焦芳都要親手為他斟茶,這次是真急了,憂心忡忡的,也顧不上這些禮節了。楊淩瞧他急的團團亂轉,不由笑道:“呵呵,我自然知道,這事都不用拿腦子想,劉瑾肯鼓動支持,還能是好事嗎?”

焦芳奇道:“國公看出來了?那……您怎麽不阻止呢,以您的威望地位,若是出面安撫,再加上楊大學士和王尚書對您十分推崇,必定隨之應和,劉瑾的奸計怎能得逞?現如今那些人擡出來的全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楊、王二人正當其位、身不由己,明知是為虎驅羊,甚至陷身其中,也不得不答應下來。唉!依門下之見,劉瑾必是覬覦禮部尚書之位,這可怎麽辦呢?皇上正在震怒之中,李大學士還未趕回來,國公不能言政,門下孤掌難鳴。說不定劉瑾能一箭雙雕,順道把楊大學士也一起拉下馬,清流派要是被徹底打垮,國公的大計來日就更難實現了。”

楊淩坦然自若地一笑,說道:“閣老請坐,何須憂心?”

他翻過茶杯,悠悠然為焦閣老斟上一杯茶,一邊推茶過去,一邊道:“何須來日?我,準備動手了!”

焦閣老一怔,失聲道:“現在?李大學士還未回來,少一個助力,另外,總要一個契口突破,這時機……”

他目光一閃,忽地說道:“國公莫非也要利用百官議禮,迫皇上下罪己詔的機會?”

楊淩沉靜地一笑道:“正是!”

焦閣老疑道:“皇上今日雖是一番好意,可是所言所行卻有悖於孝行禮道,百官以此為據向皇上施壓,目的各一,理由卻相同,理字在手,無往不利。然而當今皇上最恨別人挾據以制,愈逼愈抗,劉瑾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想利用九五至尊無上之權,來壓制百官掌握的禮,趁機把清流一派撤底打垮。國公,他們手中的利器,一個是禮,一個是權,國公要插手其中,要以何目的?如何以制劉瑾?門下……實實的想不通,這件事要怎麽做才能把火引到劉瑾身上?”

楊淩哈哈大笑,說到:“閣老,我就知道你會有所疑問,怕你沉不住氣,才來知會你一聲。現在的朝堂,一場議禮,各懷目的,刮的是百官的八面風,燒的是皇上的無名火,這火是對著百官們去的,看起來似乎引不到劉瑾身上……”

楊淩起身說道:“閣老這幾天不妨冷眼旁觀,不鼓動、不阻止、不參與,讓那風刮的再亂一些,讓那火燒的再大一些,等我上朝覆旨的時候……”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去,目光慢慢淩厲起來,一字字道:“那時,就是我和劉瑾,在這紫禁城中最後決戰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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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孝,孝莫大於祭。

而正德皇帝,正是不屑於這一點,觸犯了官員、士子們一直奉行不渝的宗旨,觸犯了他們心中的道德底線,百官正是抓住了天子不孝、有失人君之道這一條分量十足的理由,開始向皇上發難。

諫議大夫舒芬對皇帝今日妄言妄行,猶不知悔改感到怒不可遏,回到府中便洋洋灑灑,寫就一篇《隆聖孝以答人心書》,公開上書指責皇帝,並和皇帝辯論孝道,天理,人欲。

說起這舒芬,知者寥寥,可是提起他後來寫的一首詩:“千裏捎書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那就耳熟能詳了。

這位仁兄不但才華橫溢,而且為人至孝,後來慈母病逝,竟憂傷成疾,因而辭世,孝字在他心中,實比天還大,如何能容忍皇帝如此蔑視孝道。

舒芬是翰林院修撰兼諫議大夫,事實上督察院、翰林院許多官員本就是互相兼職的。舒芬這篇奏疏聯絡同僚崔桐等七人聯名呈上,所以不但宮裏宮外知道了,就是民間也廣為流傳,士紳學子爭相傳閱,擊節贊賞。

正德皇帝根本不和他玩這種無聊的口舌之爭,舒大夫花了一晚上時間引經據典寫就的錦繡文章,正德只花了一彈指的功夫,就把它扔到墻角裏去了。

舒芬是那種執拗的書生脾氣,愈挫愈勇,繼續上書,言辭也越來越激烈,弄得正德皇帝頭痛不已,只要一見奏折封皮上有“臣舒芬”三字,他立即奏折一合,不屑地往墻角一扔。

臣子奏折,天子也不可如此輕侮,否則起居錄上注上一筆,那就是千古難抹的汙名,所以小黃門也練就了一身本事,這邊一扔,那邊立刻就像拾骨頭的狗,嗖地一下躥過去,趕緊的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