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凈土不靜(第3/7頁)

朱賓翰嘆息一聲,悠然神往地道:“如果讓百姓們住有其屋,耕有其田,雞犬之聲相聞,處處世外桃源,該是何等清明世界?你倡興商業,豈不知無商不奸,商賈眾多,必然腐蝕人心,貪利之心便使民間多欺詐。商賈興則禍國亂政,還能有什麽好處?”

安文濤、陸政等官員連連點頭,深以為是。李森卻翻了翻白眼,他從山東來,那邊雖說比巴蜀窮的多,可是北通遼東,西達京師,東臨大海,南瀕江蘇,相對來說資訊發達,百姓的見識也不同,對巴蜀這些官員拘於一隅、故步自封的思想,他很有些不以為然。

蜀王又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你說交通萬國,輸入金銀為資本,那金鐵之物,既不能衣,又不能食,就算堆積如山又豈如倉廩充實?倉廩足而民心思安,民心思安而後明禮儀、知榮辱。巴蜀有十五位土司,他們的部落內並無貨幣為買賣憑據,以物易物,眼見為實,則民風淳樸而少欺詐,這樣不好麽?”

楊淩默然:這位王爺的思維還停留在上古年間的部落叢林酋長的水平上,要如何和他說個明白?

蜀王見楊淩默然不語,還以為駁得他啞口無言,於是再接再厲地道:“洪武皇帝衛所屯田,養百萬兵而不花朝廷一文錢,這是何等睿智?每家均承擔實物稅役,恰如眾人拾柴,但有所需,頃刻可成。你看昔年建造南京城,太祖一聲令下,舉國燒磚造瓦輸運京師,群策群力,有什麽事辦不好?你募兵、興商、改實物稅為銀賦,咳咳……咳咳……”

朱讓槿見狀連忙上前輕拍父親後背,柔聲勸道:“父王息怒,父王息怒,身體要緊。”說著無奈地看了楊淩一眼,嘴邊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

蜀王的想法和當初的朱元璋有些相似,堅持復古、希望能把百姓都限制在土地上,豐衣足食,安於現狀,不與蠻夷做任何交流,國家永遠平靜的像一潭井水一樣,這根本是不現實的,朱讓槿對此不敢苟同。但是子不言父過,朱讓槿雖然不認同,卻也不敢表達出來,和父王唱反調。

楊淩也向他還以一個苦笑,他今天本想察言觀色,探探蜀王對他來意的反應,不料卻當著蜀地文武官員被蜀王對他的政策來了一番詰難。

朝廷中的絆腳石是被他一一踢開了,可是從蜀王的反應和認識可以看出,地方上抱殘守缺、故步自封的官員其實沉渣泛濫,不知凡幾,而且其中許多還有著賢王、清官的名號。

看來自己首先改變江南,逐步向內陸浸透的政策是對的,必須要溫和地進行,在不知不覺中逐步改變,讓開放、富裕地區先變,如果想一躇而就,搞一刀切,十有八九最後被全國的勢力反攻倒算,一刀切了自己的腦袋。

任重而道遠呐!蜀王,也不過是一個死抱著舊有觀念不放的大地主而已。一個蜀地最大的地主,守舊、保守的地主階級代表。

楊淩搖搖頭,嘆道:“王爺,屯田養兵、亦農亦兵、自耕自食?養什麽百萬兵啊,一百年下來,昔年的百萬雄師都成了一百萬莊稼漢了,衛所官軍戰力日趨低下,有目共睹。此次江南平倭,如果不是以精兵帶庸兵,以酷法制軍隊,調民風彪悍、善戰之地的官兵下江南,而倭寇在我大明沒有百姓支持,後路又被日本國斷絕,還不知要抗到哪一年才算完。本侯擔心的是,衛所兵不願當兵,平素就時常有逃兵出現,屯田這麽多年下來,又被軍官和富有者占有兼並了大半,屯田制名存實亡,如果此時還不效仿邊軍,盡快施行募兵之法,這樣的軍心士氣今後一旦有戰事,仍然會不堪一擊。”

他見蜀王要說話,忙搶著道:“還有,以現銀折稅賦徭役,徹底摒棄實物稅和每家承擔的徭役,可以解放工匠、解放土地對農民的束縛,為商業和大作坊業提供方便。王爺津津樂道於昔年但凡有所舉動,全國上下為之響應的盛況,想起來那的確是一番熱鬧場面,看的人熱血沸騰。”

“不過……”楊淩苦笑一聲:“戶戶村村挖窯支爐,燒磚燒瓦送南京,這重復的費用得多少?運資人力得多少?其中所耗哪怕只拿出十分之一來,在南京城附近建幾處大型燒磚作坊,是不是更快速、更省錢呢?”

蜀王聞言不禁啞然,他頓了一頓,怒道:“你這是急功近利,圖一時所得,卻壞了朝廷根本,使百姓趨利、人心不齊,早晚要出大亂子!罷了,本王看你是個可塑之材,這才好言相勸,你卻執迷不悟。朝廷大事,本王不能幹予,可是只要本王在世一天,這巴蜀之地就由不得你胡來,我可不能讓你毀了這世外桃源,一方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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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凈土”兩字剛剛出口,外邊便有人高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小心戒備,保護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