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竹林求賢(第2/5頁)

聽見李安說話,這玄衣書生自唇邊移開竹蕭,向楊淩清婉一笑,雙眸澄澈如水。

楊淩還是頭一次見到氣質這樣出眾、容貌如此俊俏的男子,更難得的是那種卓爾不群的高雅,楊淩一身蟒袍玉帶,相貌英俊,氣質雍容,可是這樣一比,可就比人家落了下乘了。

楊淩也無聲地向他拱手笑了笑,伸手攔住欲打斷那白袍書生撫琴的李安,大方地在竹席上座了。這時另一側一個少年才向楊淩微笑著頷示意。

這少年雖相貌清秀,但是和身旁兩個朋友一比可就差得多了。他既無白袍人的狂士風範,也無黑袍人似清蓮之雅,只是一襲普通的讀書人青袍,看模樣才十七八歲,是這些人中年紀最小的。

他身前未放任何樂器,只有清茶一杯,態度也極是平和,只是眼珠攸地一掃那狷狂書生,再眯眼斜斜地睇向李安時,眸子裏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了然和狡黠。

名氣才情之大如江南四大才子,楊淩也都見識過,可那四人雖滿腹才學,卻都是仕途不得意,故意放縱聲色,以酒買醉的人,真正得悉他的身份時,還是不免要放下架子,回歸紅塵,把那放蕩不羈收斂一二。可是眼前三人,分明是都知道他的身份的,但無論是對楊淩友好示意的,還是我行我素自彈自唱的,骨子裏卻都透著一種坦然,沒有那種局促之感。

眾人坐在那兒,好不容易聽那白袍人洋洋灑灑將一首曲子彈完,李安才插嘴笑道:“士傑兄,這位便是……”

白袍人不理,清淡的雙眉一挑,先向玄衣青年問道:“這一曲如何?我在青城山上聽風入松,如濤如浪,一時心有所悟,即興創下這首曲子,尚未名之呢。世間事,萬物之理相通,由曲亦可入道。小至一家一室,大至一府一國,便如這朝政吧,施政之要在於潛風入夜、潤物無聲,治大國……”

李安摸摸鼻子,尷尬地對楊淩低笑道:“這位仁兄叫盧士傑,人稱青城狂士,才學那是巴蜀一等一的人物,只是性情狷傲,屢次科舉對於八股文章亦頗多微辭,以致雖名聲在外,合府皆知,便連主考官們也不喜他,所以懷才不遇,磋砣至今。”

楊淩以前也覺得這樣的所謂狂士隱士都是身懷絕學,只是所作所為與世俗格格不入,天才寂寞,才不能盡展所長。如今在朝為官,見多識廣,總覺得這樣的人好高騖遠,誇誇其談,不是所學不能為世人所接受,而是自詡陽春白雪,抱著一種超然物外的心態,總要整個世界都去遷就他,才覺得世人懂得欣賞。這樣的人也只能做個狂士,實在算不得什麽人才。

聽了李安解釋,楊淩只是淡淡一笑,面上不慍不怒,心中卻對這個巴蜀名士起了幾份厭惡。

盧士傑自吹自擂,滔滔不絕地講了一陣,李安剛要插嘴,他又對那青衣少年道:“小慎,你也精通音曲,你覺的我這一曲如何?”

楊淩本想就算結識幾個人物,側面了解一下巴蜀情形,想不到卻碰上這麽個人物,心中厭惡之極,他清咳了一聲,拱手道:“盧兄?”

盧士傑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口稱“盧兄”還有些不情不願,他翻了翻眼皮道:“楊大人?久仰久仰,曾聽儀賓談及大人將至。大人是朝中重臣,不過既入竹廬,雖在三界之內,五行之中,我等結交,卻不必講究什麽官場規矩,否則便這修竹萬竿也沾染了俗氣,大人以為如何?”

楊淩呵呵笑道:“這樣最好,彼此促膝談心,輕松自若,如果還要分個上下尊卑,可就無趣之極了。這樣坦城相對,無拘無束,亦無虛偽奉迎,那是最好,楊某聽了盧兄這一曲,又聽了盧兄這些見地,若有所悟,盧兄如此坦蕩,我要直言不諱,也便無所顧忌了。”

盧士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吊起來的線條緩和了一些,擠出一絲笑容道:“楊大人也懂樂理麽?有言直說無妨,君子坦蕩蕩,寵辱而不驚。盧某雖號稱青城狂士,這虛懷若谷四個字,還是懂的。”

楊淩笑吟吟地道:“如此,在下便直言了。我聽盧兄這一曲,丁丁東東,十分熱鬧,本來自入這竹林,便覺清風徐拂,心神寧靜,一聽這曲子,直如鑼鈸鎖呐,喜氣洋洋。”

王知縣“噗哧”一聲,眾人向他望去,只見王知縣下巴緊抵著胸前,蹙眉鼓腮片刻,便霍地轉過身去,用手指扣撓著光滑的竹壁,吱吱直響,一副愛不釋手狀,就此再不回頭。

盧士傑一張臉拉的老長,肌肉抽搐著說不出話來。

楊淩又道:“楊某有美妾數人,個個精擅樂理,本人也曾聽過她們彈奏詠風入松之樂,人固千嬌百媚,指下清風徐來,聽著真個是賞心悅目。盧兄一曲,不但有狂風入松,還有枝折幹斷之聲,驟雨葉殘,一團狼籍,不同凡響,實在是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