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知音難妥(第4/5頁)

宣府巡撫汪以孝聽了氣就不打一處來,他不在京城,張永任京營提督不過幾個月,為人又不像劉瑾那麽跋扈,相對來說低調一些,汪以孝不曉得他的厲害,沖上前來厲喝一聲:“臣子直直諫報國,你這閹貨多什麽嘴?”

砰地一記老拳打在張永臉上,張永豈肯罷休,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楊淩本來還想息事寧人,只是和楊廷和等人上前解勸,彼此心中都帶著火氣,未說幾句,這勸架的也加入了戰團。

代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早聽說京師的官員給弘治老爺子慣得不像話,動不動就在朝廷上演全武行,李東陽還曾經奪了武士金瓜,在金殿上追打壽寧侯,這事兒傳到仕林民間,卻被讀書人視作逸聞美談,更助長了這種風氣,如今一看果不期然。

代王大喝一聲道:“豈有此理,統統給本王住手,你們都是朝廷一二品的大員,在這裏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宣府巡撫汪以孝向代王拱手道:“王爺,皇上初承大統、聖嗣未育,萬金之休豈可輕易涉險?天子縱在禁門之前,也是警蹕四出,楊淩口口聲聲為江山社稷,卻將皇上當作棋子,輕率帶到這刀槍之地,萬一不測,博浪沙槌人之禍不遠矣。下官怎能不心憂如焚?”

胡瓚那日迫於皇帝和楊淩之勢,不得不默許帝幸大同之事,但是心中對此一直極為反對,如今有了楊廷和這座靠山,自然也想勸得皇上早日回京。

他抖了抖皺巴巴的官袍,那被揪下來丟在地上的帽翅也不去撿,只帶著一邊官帽翅兒向代王道:“此事還請王爺作主,皇上乃天下至尊,應崇正學、通言路、正名號、戒遊幸、去小人、建儲貳,六者並行,可以杜禍,可以弭變,尊貴之軀輕涉險地,不如崇儉德、養仁心,垂拱而治。”

這裏代王身份最高,可是偏偏他說話最多顧忌,反不如這些外臣來的直率,他是皇室中人,幹涉過多未免會遭皇帝忌諱,若置之不理,皇上真在他的地面上出了事情,那他可是哭都來不及了。

代王清咳兩聲,正想措些溫和點的話兒勸勸這兩位欽差,楊淩已冷笑道:“養仁心?怎麽養仁心?像劉阿鬥那樣樂不思蜀地養仁心?像李後主那樣風花雪月地養仁心?這兩個窩囊廢養仁心養得都亡了國!強虜在側,天子不知兵、不尚武能行嗎?韃子皇帝就在長城外邊,馳馬射箭親率大軍作戰,我們的天子如今尚在大同城中,你們就戰戰兢兢,忠愛還是溺愛?”

汪以孝強辭道:“我大明國泰民安,歌舞升平,一些不事農耕的胡人,偶逾邊境算什麽心腹大患,此乃疥癬之疾,何必皇上為求結盟,紆尊降貴親至邊陲?”

這話說的胡瓚和楊廷和都臉上一熱,覺得有點兒虧心,楊淩聽了哈哈大笑,說道:“疥癬之疾?遠的不說,就說近幾年,弘治七年,韃靼擾宣府,圍赤城,殺戮百姓,奉義鎮全鎮被屠。弘治八年,韃靼襲應州,擄丁壯三百余口,弘治九年,攻薊州,毀城外莊稼、林木,掠婦女九百人。十年,侵肅州、甘州,掠騾馬牛羊數千,擄丁壯婦女五百余口,老幼被殺者近三千人,屍橫遍野,清水為赤。同年,掠蔚州,毀村舍千余座。難民無數。”

“十二年……”

“十三年……”

汪以孝的臉色大變,汗水涔涔而下,韃靼寇邊,是年年必來,而且一年比一年兇悍,擄去的牛馬婦人也一年比一年多,被殺的官兵也從數百人到上千、上萬人不等,眼見韃靼勢力越來越強大,若睜著眼說瞎話,愣說他們不過是疥癬之疾,如何說得過去?

“十七年,韃靼攻萬全衛、白羊口,寧武關,花馬池等地,軍兵死逾數千,韃子又襲大同、宣府,先鋒沖入京畿附近,殺掠百姓牛羊不計其數。而今年,更出鐵騎七萬,大舉入侵,汪巡撫,這些事你視而不見,豈非禍國殃民?”

楊一清見胡瓚等人臉色鐵青,便嘆了口氣,打圓場道:“楊大人,大學士等人的意思是,皇上乃宗廟社稷之主,征伐之事為輕,社稷為重,禦駕親征總是不妥。”

楊淩知道這位楊總制心下是贊成皇帝出面與朵顏三衛結盟,分化瓦解韃靼勢力的,也看得出從長遠來說這其中的好處。

尤其是楊一清使了一招絕戶計,派了一支孤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韃子沒有堅城高墻可守,沒有百萬士卒可恃,一旦被人侵進不設防的家門,禍害之深遠勝於大明百姓。

他在邊關拖住伯顏,消耗了他的錢糧兵馬,又按自己的計策分化了伯顏和火篩的關系,韃靼政權如雪上加霜,經此一役必定元氣大傷。這時與朵顏三衛結盟尤其顯得重要,有他們的挾制和配合,韃靼就會日漸衰落下去,而沒有機會和時間修復元氣,其深遠意義實是莫大誘惑,這個險是值的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