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卿本佳人(第4/5頁)

嚴嵩應了聲是,欠著屁股在炕下官帽兒椅上坐了,輕笑道:“下官在翰林院時整天介玩弄筆杆子,寫些詩詞文章,自進了戶部整天和糧秣錢米打交道,深覺才疏學淺、力有不逮,大人真有要事,下官也只好豎起兩耳,左邊一聽,右邊一聽了。”

楊淩佯怒地笑道:“這件大事極為了得,本官素知你為人嚴瑾、行事穩妥,才要你一起參議,若只聽聽可是不行。”

楊淩要陪正德去大同,試種新糧的事又不能擱下,許多大事都需要交待給這個心腹知道,原也沒打算瞞他,便把事情對他又說了一遍。

嚴嵩面帶淺笑,聽說皇帝要出京微服出巡,神色也絲毫不驚,聽到楊淩和焦芳的安排也是不住點頭,直至聽到建儲居守時,一對濃眉才攸地皺了起來,沉吟半晌才惴惴地道:“下官以為……此事不妥。”

楊淩和焦芳訝然互望,焦芳撫須道:“嗯,惟中有何見解,不妨說來聽聽。”

嚴嵩遲疑了一下,說道:“下官以為,皇上北巡,兩位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心中是認為沒有兇險的,那麽這建儲居守的循例又何必照搬?昔年漢劉邦曾被匈奴四十萬鐵騎困於白登山,但此一時彼一時也,大同以北、以西,大片國土盡在我大明手中,韃靼雖來襲攏,朵顏三衛雖未必忠心,但兵馬以我大明占優。皇上大可先至大同,再傳遞消息與朵顏三衛,在此期間調兵遣將,穩妥安排,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無論韃靼、朵顏三衛皆無隙可趁,可是若建儲居守,反有莫大的危機和後患。”

楊淩動容道:“此話怎講?你說詳細些。”

嚴嵩挪了挪瘦竹竿兒似的身子,舔舔嘴唇道:“大人,患不在外而在內。您想,乘輿在外,如果遇警遇困,護從的人當然竭力保駕,朝廷中群龍無首,文武百官也必然萬眾一心,盼望國君早日回來。皇上不在宮中,文武百官未必便真瞞的過去,頂多他們擔心人心惶惶,佯作不知,可是倘若有了儲君……難保不會有人存有私念異心。皇上臨朝未滿一年,根基未穩,六部九卿豈會個個忠誠?倘若有人存了擁立從龍、建功立業的念頭,皇上本來沒有危險,只怕也會有人泄露消息給韃子了,皇上被困受圍的話,那更是……”

楊淩一聽就明白了,儲位未定,文武百官必然效忠皇帝並且盡力爭寵,如果儲位已定,皇帝處在一種隨時可為他人取而代之的險境之中,真要遇險,文武百官必定各打各的小算盤,彼此下絆子扯皮,可就誤了大事。

再者,正德繼位後,朝政更叠,先是六部尚書罷了一半,再是大學士三去其二,文武百官受牽連的不計其數,有些老臣對皇上早生怨恚之心,認為另立新君有益江山也好、想擁立新君,立下從龍之功也好,恐怕袖手旁觀,甚至落阱下石的事就會發生。

這樣一來,建儲居守,就是無備不一定有患,有備則必有大患。其中微妙,焦芳久在官場,更是一點就通。

楊淩恍然地一拍大腿道:“著啊,照此說來,議建儲君反倒是陷皇上於險地了,你所慮甚是,建儲居守絕不可行,是我思慮有欠周詳了。”

嚴嵩欠身輕笑道:“不敢,聖性尚武,大人有此考慮,也是為了皇上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如魚得水,坦然從事。”

焦芳撚著胡須,望了嚴嵩一眼,輕輕嘆道:“九邊塞外,親冒鋒鎬,險不可言。正該如你一般多方考慮,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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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芳熟稔典章制度,嚴嵩練達人情世故,有這一老一少兩個頗具權奸潛質的能人參詳,楊淩居中權衡取舍,對正德微服出京的事安排的滴水不漏,直聊到落暮時分,三人才盡歡而散。

楊淩心中有了譜了,欣然出了宮門,仆從們擡過那頂大官轎,楊淩進了轎子,伍漢超正盤膝打坐,見他回來才收勢讓過,楊淩鉆到後座坐下,歉然道:“難為漢超了,以你才學本該大有所為,現如今卻要你為我保鏢護院,呵呵,再候些日子吧,等風聲過去了,再放你個官職。”

伍漢超笑道:“大人不必客氣,小可的傷尚未痊愈,多休些日子也好。我在山上的時候,常常就是一打坐便是一天,倒也不覺枯躁。”

二人談笑間,大轎已離了地面,忽悠悠地上了路。

出了青磚鋪就的禦路,拐上了繁華的大街,伍漢超正扭頭對楊淩講解著內功心法,忽地語聲一頓,下身未動,整個上身卻突然平移出半尺,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自轎簾外刺入,一劍刺空,刺客亦有所覺,長劍刷地一聲抽了回去。

此時轎外大亂,傳來一陣喧鬧聲。伍漢超低斥道:“果然有刺客!”語落抄起立在座旁的長劍,一團身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