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逼上梁山

如果說秦淮河是溫柔鄉,那桃葉渡就是溫柔鄉中的錦榻繡床。桃葉渡頭水悠悠,岸下遊船岸上樓;歸客行人爭渡急,歌船畫肪滿中流。

這裏酒樓妓館笙歌盈耳,引得行人流連忘返。水面上遊船如織,燈火輝映,畫舫中有江南佳色、上等樂師,讓遊客個個如醉如癡,不知今夕何年。

雖然天色已晚,但碼頭上商販們仍高聲叫賣著水酒和熟菜以及各式小吃,這裏可以說是這座城市的商業、娛樂中心。

自洪武初年,朱元璋下令建淡煙、輕松、重澤、來賓等十六樓,廣蓄官妓以來,欒童狎客、雜妓名優,爭相獻媚奪妍,金陵風月脂粉氣大濃,“嫖妓不忘憂國,憂國不忘宿倡”的名士官紳也趨之若鶩。

淡煙樓上,南京給事中戴銑蹙眉輕聲道:“王大人,楊淩肯來麽?”

王瓊聽了淡淡一笑,環顧眾人道:“今日有南京六部大員、禦使台、布政司、守備營諸位同僚聯名邀他赴宴,若是還要作勢不來,那就不是楊淩了。”

自被貶出京,他的須發更加蒼白,臉上的皺紋也更多了,可是他的神情卻比往昔更加沉穩堅決。當他一向倚為無往不利的“道德禮教”不能置奸佞於死地,甚至不能得到朝廷大多數官員的響應時,他才知道,如今禮樂崩壞,已不是僅僅憑著聖人遺訓就可以治國安邦平天下的了。

派在京中打探消息的人已經回來,楊淩結交京中權貴、勛臣功卿,為他們私挾貨物的事他已知道了,聽說他還運回大量異國奇巧之物獻給皇上,這樣的人不是奸佞何必如此處心積慮?

這個人剛立內廠,就開始結交權臣、搜刮錢財,看他在江南和皇上跟前的手段,真是野心勃勃。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大義,何惜小義?為了大我,何惜小我?現在不除去他,等他羽翼豐滿,那就大勢去矣。

借助東廠之力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要想不讓他們借勢而起,那除非是朝中百官在除奸過程中起到主導作用。

可如今文武百官不能齊心協力,許多官員仍在觀望,甚至包括李大學士,而自己的計策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自從聽人回報了京中的形勢,他就決定要會一會楊淩,如今不得不在天平上放下最後一塊砝碼了。

南京禦史蔣欽不悅地冷哼一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楊淩雖然位高權重、手握巡狩江南之權,不過我們大可不必理會他,要不是看在王老大人面上,我是決不會來的。”

同為禦史的薄彥徽輕輕一扯他衣襟,輕輕斥道:“若論公義,難道你及得上王尚書?若論私仇,王大人不但是因楊淩才被貶出京,他的兒子還是因楊淩而喪命,難道不比你我更憎惡楊淩?如今內侍作亂,能夠說動皇上的只有楊淩,王尚書拋卻個人恩怨,設酒款待他,還不是為了江山社、黎民百姓?你呀,胸懷哪及得尚書大人萬一,還要在此胡言?”

蔣欽悶哼一聲,見席上眾人都默然不語,遂輕聲道:“話是這麽說,可是我聽說號稱八虎的內侍原本與楊淩就是一黨,甚至蠱惑聖上本就出自楊淩之意,此事在京中早已盡人皆知,王大人想說動楊淩除奸,豈不是與虎謀皮麽?”

薄顏徽嘆息一聲道:“其實……我也不抱什麽希望,盡人事而聽天命吧。”

“欽差楊大人到!”楊淩登上樓來,匆匆一瞥除了南京守備關大人,一個也不認得,但滿滿四大桌,瞧那官袍分明是影子政府的各級高官,忙賠笑抱拳道:“各位大人久等了,楊某來遲,恕罪恕罪。”

他的確是晚了一點兒,接了王瓊請他赴宴的貼子,楊淩著實躊躇了一陣,王瓊因他貶官、因他喪子,無論公私兩人可說是仇深似海,他請自己赴宴,這擺的哪一出兒?

柳彪幹慣了謀殺、陷害、栽臟手段,第一個想法就是萬萬不可去,王瓊擺明了這是鴻門宴,那老家夥要是狠下心來同歸於盡,說不定會埋伏人手將廠督大人給剮了。

吳傑要過請貼,見後邊密密麻麻一群官員,這一來也猜不透王瓊用意了,在那麽多官員面前行刺欽差?王瓊倒是不怕死,可謀殺欽差是誅九族的大罪啊,他敢?除非他想反了。

成綺韻同樣摸不透王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今日聯名促請的是整個金陵所有高官,楊淩不去,就等於把金陵所有的官兒都得罪了,楊淩將來的發展重點本就在南方,這些人除了六部是閑職,其他的官兒可是掌著南直隸的實權呢,豈能不去?

最後幾人商定先遣番子急赴“煙雨樓”,將裏裏外外徹察一遍,確定並無埋伏,這才派了十個精明強幹、武藝甚高的人暗揣利刃,扮作轎夫隨從等人隨他前來赴宴。

京師六部,吏部為首。南京六部都是閑職,就得按資歷威望排定坐次,楊淩是欽差、王瓊德高望重,自然是兩人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