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恩威並施(第2/4頁)

燈光下,幼娘的臉蛋兒仍是一片病態的嫣紅,鼻尖上冒著細密的汗珠,但是頸項間玫瑰色的疹紋已經完全消失,那種灰敗的氣色也不見了。她長長的眼睫毛抖動了半晌,微微睜開眼睛,卻又疲倦地閉上,呻吟著道:“相公,人家……好倦,不想睜眼。”

楊淩忙不叠地道:“好好,不睜,不睜,你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屋子裏一片靜謐,只聽到兩個人怦怦的心跳聲,楊淩感覺幼娘的小手漸漸有了暖意,用臉頰輕觸她的額頭,已經只是溫熱,他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

又過了半晌,幼娘才似攢足了力氣,她扭動了一下嬌軀,弱弱地道:“相公,好熱呀……”楊淩忙道:“別動,小心受了風,藥丸還沒化完呢。”

幼娘溫順地嗯了一聲,喘息著道:“相公……能不能輕一些兒,幼娘喘……喘不上氣來。”

楊淩差點兒以頭搶地,感情幼娘是被自己壓得喘不上氣來,他還以為幼娘到現在還沒力氣說話呢。楊淩急忙以肘支地,稍稍撐起了身子,韓幼娘喘息一陣,慢慢地張開了眼睛,她打量著楊淩汗水淋漓的面龐,愛憐地道:“相公,幼娘感覺好多了,你……你歇息下吧。”

楊淩嗯了一聲,稍稍移開點身子側靠著她,幼娘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又輕輕地道:“相公,幼娘還想聽你說話。”

“嗯!……說……說什麽?平時都是我睡著,你趴在我耳邊說啊。”楊淩愣愣地道。幼娘微帶著絲羞意道:“象……剛才那樣的話兒,幼娘都沒聽……相公說過,我好喜歡聽……”

※※※

楊淩抗旨救妻的消息在北京城一傳開,全京城無論高低貴賤所有的“衣服們”便全都站在楊淩一邊為他搖旗呐喊了。

京中的官員也分成兩派,彼此爭得面紅耳赤、吵得不開可交。結果當天一下朝,家中有女兒的大臣便受到一番疲勞轟炸,晚上又被妻妾們撲面一片枕頭風,立場不堅定的立刻便豎起了白旗,決定對這事兒裝聾作啞不置一辭,倒楊派立即變得人單勢孤。

皇上沒有立即下旨緝拿楊淩的消息一傳開,一些第六感比較敏稅的言官就開始站到了楊淩一邊,查考古例、翻閱卷宗,開始未雨綢繆,為楊淩的行為尋找起理論依據來。

京中的舉子們對此也多有議論,有個叫嚴嵩的江西舉子更是寫下了一篇長賦到處傳揚,先把弘治帝誇得花團錦簇如堯舜再世,又引經據典,大肆贊揚楊淩是受了陛下教化,君明臣忠,一通兒吹拍,似乎非如此君便不是明君,臣便不是忠臣了。

楊淩自己也忙得不可開交,他修書一封,托吳傑帶回雞鳴,叫韓氏父子立即進京。以他想來,這番抗旨不死也要坐牢,幼娘病體初愈,如何受得了這個打擊,是以根本不敢向她提起,只盼韓氏父子能早日到京,幼娘也好有個照應。

楊淩見幼娘病體虛弱,又去買了個小丫環回來照顧她,去官府登記主仆文書時,衙門裏的人連主簿帶衙役全趕了來堵在門口圍觀,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看上一眼少一眼的架勢。

翌日清晨,頭一次沒用幼娘喚他,滿腹心事的楊淩就早早地起身了,他收拾停當,留戀地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幼娘,悄悄喚過小丫頭雲兒囑咐一番,便趕往紫禁城。

楊淩臀傷未愈怕誤了時辰,路上雇了輛車子,照例來到角門旁,禁宮侍衛驗過了他的腰牌,皮笑肉不笑地道:“楊大人,內宮早傳出旨意來,若是楊大人來了,不必去東宮侍讀,就在午門外跪候聖諭便可。”

楊淩怔了怔,拱手道:“是,多謝將軍。”他蹣跚著走到宮門前,那些身著朝服、手舉笏板的文武大臣正在候著宮門開啟,見一個六品官兒走過來,不由都面露驚訝之色,紛紛行以注目之禮。

楊淩目不斜視,徑直走到宮門正前方端端正正地跪下,俯首不語。

平坦的石板剛剛跪下去還沒什麽,可是時間久了膝蓋又酸又疼,宮門口有官員負責察視文武百官儀容,楊淩現在是罪臣,不敢輕舉妄動再授人口實,只得強自忍耐。

未幾,悠揚的鐘聲遠遠傳來,天空第一縷曦光照射在朱紅色的宮門上,宮門應聲而開,百官上朝。楊淩垂著頭,只看見一雙雙官靴從身畔走過,發出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早朝開始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楊淩雙手撐地,雙膝已麻木得沒有了知覺,頸子因為總保持著一個姿勢也變得酸痛難忍,汗水從他的額頭一顆顆滴落下來。

鐘鳴鼎響,一群官員魚貫而出,從楊淩面前走過,楊淩精神一振:早朝散了,皇帝該召見自己了吧。可是又等了許久,宮裏仍是靜悄悄的。

楊淩不禁絕望起來,難道皇帝要讓自己活活跪死在這裏不成?他已經受不了這種長久保持一個姿勢的隱性折磨了。楊淩雙手努力按著地面,眼前金星亂冒,頸部的肌肉都在突突地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