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五節 諾言

虬髯客倏然而來,苗王居然沒有任何詫異。

樂司徒卻是多少有些詫異,只有他才知道苗王的蠱毒獨步天下,不要說司空不是對手,就算是三司聯手,只憑蠱術,亦不見得勝過苗王。

苗王安分守己,只能說他心性使然,為苗人著想,卻絕不意味著他是無能之輩。苗王既然說在望月峰下了七重禁制,那絕對不會少了一重,死的這數百死士就是個很好的證明。可虬髯客飄然而來,居然沒有中蠱,這人比起西梁王的來頭,更加的深不可測。

聽到苗王詢問,虬髯客深施一禮道:“苗王以大局為重,深明大義,張某人佩服。”

苗王輕嘆聲,“能得虬髯佩服,殊為不易。我這七重禁制,對於虬髯而言,如履平地,實在讓我汗顏。”

虬髯客微笑道:“在下若不得苗王相邀,怎敢輕易就來?可得苗王相邀,我又怎能不來?所以就算赴湯蹈火,也要惴惴前來。我此生最佩服俠義人士,不管他權利滔天,不管他威震一方。只要他能為百姓造福,就值得張某人一拜。”

樂司徒突然道:“虬髯,苗王方才問你,天梯一諾何時實現?西梁王方才在此,你既然為他奔波,為何不出來一見?”

虬髯客搖頭道:“樂司徒說錯了一句話。”

“我說錯了什麽?”樂司徒愕然問。

“我聽聞樂司徒為說服苗王選擇西梁王,不惜斷臂離開太平村,回轉巴西勸說苗王?”虬髯客淡然問。

樂司徒身軀一震,“你都知道了?”

虬髯客輕嘆道:“該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會知道。但是我想問樂司徒一句,你千裏奔波,可是為了苗王?”

樂司徒半晌才道:“我當然不是為了苗王,實際上,苗王又何須我來操心?我此舉是為苗人、為巴地百姓,亦為五鬥米教的以後著想。”

虬髯客微笑道:“樂司徒大義之人,張某人佩服。我方才說樂司徒說錯了一句話,就是想說,我千裏奔波,並非為了西梁王。樂司徒為五鬥米教著想,我卻只為太平道考慮。至於什麽天下大事,那非我考慮範圍之內。你們和西梁王結盟,是你們的事情,我對你們的承諾,是我的事情,切不可混為一談,亦不能混為一談。我不見蕭布衣,就是不想別人誤會而已。”

他說的復雜,苗王淡然道:“我聽說虬髯當初在昆侖面前立誓,絕不插手天下之爭一事,看起來絕非謠傳。太平道中,我只有兩人能信,一是昆侖,一是虬髯。虬髯到現在,還沒有讓我失望。”

虬髯客淡然一笑,“看起來苗王也並非不理天下之事。”

苗王輕嘆聲,“我的不理,和你的不理迥然不同。我不爭……是因為有自知自明,而虬髯你不爭,卻是有悲天憫人之心。結果相似,心意不同了。”

樂司徒贊嘆道:“若非虬髯當年之舉,就算你過得了天梯,苗王也不見得見你。”

虬髯客半晌才道:“天涯明月一事,我知道你們一直耿耿於懷。可逝者如斯,往事如煙,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我們不想忘記,亦是不能忘記!”苗王斬釘截鐵道:“虬髯,往事如煙,五鬥米、太平道自從建道以來,糾葛不斷,延續數百年,這中間到底為何你我均知,天幸太平道終於出來虬髯,立下重誓,這才平息了禍患。可因為兩道紛鬥不休,再加上歷代朝廷的圍剿,到如今日漸式微,早不復當日的盛狀。”

虬髯客喟嘆道:“恢復當日盛狀又能如何?這世上,不合時宜的終究會被淘汰,楊堅一代奇才,可大隋不過傳了二世。分分合合、潮起潮落,苗王不覺得過於執著嗎?”

苗王眯縫起眼睛道:“有些事情,一定要執著,不然活著何益?”

虬髯輕嘆一聲,再不言語。

二人看起來是舊識,但眼下卻有點越說越僵的架勢。

樂司徒見到,慌忙道:“苗王、虬髯,這是否執著並非今日要討論之事。可眼下實為千載難逢的機會,苗王既然為了和解,走出最關鍵的一步,和西梁王七茶結盟。虬髯也是和昆侖當初以立誓約束道眾,到如今更是紆尊降貴過天梯來求和解……”

虬髯客搖頭道:“樂司徒言重了,紆尊降貴可不敢當。在下一介莽夫,若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苗王諒解。”

他主動示弱,苗王也不咄咄逼人,“若太平道眾都是和虬髯一樣,我亦不會執著不休。可我只怕就算我既往不咎,那些人反復無常,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我老了,還能活個幾年?就算身死也是不足為惜,可五鬥米既然擁我為苗王,本王就有為他們著想的責任,再說苗人雖是不多,但延續千百年,我可不想在我手上滅絕。再說斛律將軍對我等恩重如山,天涯明月,永刻在心。此仇不報,我死而有憾。我和西梁王七茶結盟,有一分看在你虬髯過天梯的誠意,卻有三分為了你過天梯後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