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零節 浴血

午時三刻的時候,陽氣最盛。

都說這時候殺人,可以用旺盛的陽氣來沖淡殺人後產生的陰氣,也不會有厲鬼來索命。

李密選擇午時三刻攻打回洛倉,不知道是否也考慮到了這點。可無論是否有厲鬼索命,這場仗打下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冤魂徘徊在回洛倉的上空。

驕陽正艷,撒下熱辣辣的光芒,照在寒鐵鎧甲之上,滿是冷意。午時的正陽也是驅散不了兩軍交戰的蕭殺之氣。

盜匪列隊在回洛倉的四周,一排排,一列列,表情嚴肅,卻不急躁。急躁的李士才已經送命,血淋淋的人頭正掛在他們身後的高杆之上,讓眾匪如履薄冰,馬兒稍稍有些不安的輕踏地面,低低輕嘶,安慰著同樣不安的青草。勁風吹拂,大旗獵獵,衣袂飄揚,荒野上起伏不定的旗幟,宛若多彩的海洋。每人都是凝望著前方的那個木城,臉上帶有決絕之意,這一次,魏公下令,定要在今夜拿下回洛倉,他們對魏公有信心。魏公要做的事情,從來未有不成功的時候!

雲彩飄來,顫顫巍巍,似乎驕陽也有些畏懼這裏的殺氣,扯過雲彩遮住了臉。

午時有了那麽一刻的陰暗。就在這時,沖鋒號角吹起,午時三刻已到,進攻正式開始!

沒有想像中的塵土飛揚,騎兵並沒有第一時間發起沖鋒,只是遊弋兩側伺機而動。一列列盜匪手持盾牌前行,腳步嚓嚓,給天地之間帶來了蕭殺肅然。

回洛倉四面均有萬余盜匪,亦是列方陣徐行,清一色的步兵。前方千余盜匪均是手持有人身那麽高的大盾牌,下方尖銳,可戳地抵抗弓箭硬弩的襲擊。盾牌後只露出頭盔雙眸,虎視眈眈。盾牌不但護住了盜匪的周身,千余面的盾牌同時形成了諾大盾墻,亦是完全掩映了陣中的動靜。

盾墻推過來,聲勢浩瀚,以拙破巧,只是隱約中,隆隆的聲音傳過來,宛若行軍的隊伍中藏著怪獸。

盜匪的腳步由慢步變成快步,漸漸離木城越發的接近。木城還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座空城!

※※※

蕭布衣微蹙眉頭看著天,神色還是悠閑,可他的內心也是激蕩不安。他沒有想到過李密連緩沖的機會都不給,清晨趕到,正午就開始發起攻擊!

四周的軍情早就如飛的傳到他的耳中,請他定奪。盜匪的大軍雖然有盾墻掩護,可隋軍早就豎起了高高的哨塔,對盜匪的行蹤多有掌握。可有時候,了解掌握是一回事,怎麽作戰是另外一回事。蕭布衣其實一直在給兵士百姓打氣,但他面對盜匪大兵壓境的威力,都是心中忐忑,更何談他人。

李密這種陣勢不言而喻,對回洛倉勢在必得。同時以四面大軍壓迫過來,就是要對守衛回洛倉的兵士造成心理震撼。兩軍交鋒勇者勝,若是一方已有了畏懼心理,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又是處於弱勢的話,那結果不言而喻。

蕭布衣現在還能鎮靜下來,靠的就是信心,官兵百姓對他的信心,他對官兵的信心,東都百姓對隋軍的信心!

他不能慌,最少他要向所有的隋軍展示這種信心!

“稟告將軍,西面盜匪約有萬余進攻……”

“將軍,東方有盜匪……”

“正南有盜匪……”

“北方亦有盜匪進攻,足足萬余人!!”

“盜匪盾牌手在前,弓箭手掩護著中間的蝦蟆車。盜匪推蝦蟆車上前,裝有沙石,意圖應是填充溝塹!”

只是這一刻的功夫,足有四萬以上的盜匪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要將木城擠塌擠垮擠扁,夷為平地。

攻擊營寨顯然比攻擊城池要簡單很多,工具也不用準備太多。再說李密眼下還沒有全力攻打東都的打算,只準備先克回洛倉後,然後逼東都的兵力龜縮,徐徐圖之,到時候再運攻城工具也是不遲。所有的攻城工具要從遠方運來,阻礙行軍,李密為求速戰速決,暫時棄而不用,只采用最簡單的一種,填土!

可這世上,往往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最有效。

溝壑縱橫,埋伏陷阱密布,李密卻只命令,所有的蝦蟆兵推車填土,將溝壑暗坑平滿!

隋兵制造各種障礙,只是為了縮小對陣空間,讓盜匪有力無處使,有兵無法用,就是想方設法的減少對敵數量!隋軍的陣營就像是一個葫蘆口,外窄內寬,盜匪雖然人多,但是交兵總是有限,他李密現在就要打破這個瓶頸,撲出一條路來,進而用重兵重創隋軍!

※※※

呐喊聲中,盜匪終於由疾步變成了急奔,四面來匪浩浩湯湯,踢的塵土飛揚,平原上陡然黃塵升起,車聲隆隆,四面聚起四條黃龍,沖到半空之中,張牙舞爪的向木城飛沖而來。

一時間,煙塵蔽日,驕陽無光,四方的盜匪沖到溝壑前,盾牌兵閃開,蝦蟆兵推車閃出,向溝壑暗坑中奮力填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