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四章 陽(上)(第2/3頁)

反復審視自己的處罰,寬嚴相濟、又可以讓受罰的大多數人……尤其是高官們接受,徐階認為無懈可擊,便吩咐下去,命有司照此辦理。按說這雖然獨斷了點,卻很是平常,因為近兩年來,皇帝久病纏身、倦對政務,國政大事只能交付給徐階,讓他放手去幹。這給了徐閣老施展才幹的極好機會,兩年來他經天緯地,頗申其志;責難陳善,實乃獨裁。滿朝文武的進退予奪,皆在首輔的一念之間,其權威不亞於當年的嚴家父子了。

徐階壓根沒想到,會有人敢質疑他的決定,但俗話說得好,春風得意之時,亦是遭妒埋禍之日,早有人看不慣他這幾年剪除異己、培植親信的行徑,其中自然有向來對徐閣老不感冒的高拱高肅卿了。

不過徐階的權勢太盛,高拱雖然是吏部尚書,又是裕王的老師,卻也深感勢單力孤,無以抗衡,不敢跟他對著幹,但當一個人服闋返朝後,他馬上找到了盟友。

那人名叫郭樸,河南安陽人。嘉靖十四年的老牌進士、庶吉士,嘉靖四十年便任吏部尚書,不過在沈默返京前幾個月。郭父病亡,他只好返鄉丁憂去了,今年春天才回到北京。恰逢廷推禮部尚書嚴訥入閣為大學士,同時高拱轉任禮部尚書,給他空出了位子,他便當仁不讓的,重新成為了大明的吏部尚書……這其實是徐階的安排,他覺著高拱坐在天官的位子上,實在是一種威脅,所以給他挪挪位子清閑一下。

徐閣老平生精於算計,幾乎從不犯錯,本來實指望著幫郭樸重回吏部,他能對自己感恩戴德,馬首是瞻呢。但這次他真是錯了,而且不只是一點,第一,郭樸是高拱的老鄉兼好友;第二,能跟高拱成為好友的,那也一定是個臭脾氣,也一樣不會買他徐閣老的賬。

而且郭樸幾十年來為官清廉、聲望很高,深受皇帝眷顧,當年在朝時,就不給嚴嵩父子面子,嚴家父子也不敢拿他怎樣,現在還朝,見嚴閣老換成徐閣老,朝廷卻還是一言堂,心裏便有氣。也不知是河南人的火氣大還是怎地,他和高拱兩個都是暴脾氣,時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朝政,然後定會演化為對‘道貌岸然竊權柄者’徐階的痛罵……至少在這段時期,兩人對徐階的反感,其實多來自於對嚴嵩父子專權的心有余悸,而不是出於私憤。

這次對南京兵變的處理結果一出來,高拱和郭樸又怒了,徐階對他自己親信的袒護,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那振武營乃是張鏊招募,張鏊訓練,現在造反沖擊官府,張鏊竟然只罰俸一年,降兩級;再說那馬坤,現在都查明,是戶部處理不當,才導致的這場兵變,怎就讓他屁事兒沒有的來北京上任?朝廷法度何存,國家權柄就真的任他徐階玩弄嗎?

郭樸拍案而起,道:“非得治治他了,不然又是一個嚴嵩。”

高拱有些猶豫道:“徐階老奸巨猾,咱們恐怕不是對手。”

“怕個球!”郭樸道:“咱們兩個尚書聯合起來,有心算無心,難道還幹不掉他不成?”

高拱想了想,點頭道:“我這裏還真有個殺招,你給參詳參詳。”於是兩人便悄聲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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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代,皇帝自稱是上天之子,代天管理萬民,所以氣候的異常變化,都會被看成是上天的啟示;既然是啟示,就有好壞之分,比如出現景星、慶雲,瑞雪、瑞雨、瑞霞、日月合璧、五星連珠、風不鳴條、海不揚波、混河載清、枯木再生之類的祥瑞,便是上天對皇帝的嘉許……幹得不錯,表揚一下。

但要是碰上火山地震、皇宮失火,以及洪澇災害、冰雹黑霜,旱魃蝗災之類,掰都掰不過去的災害,自然是上天對皇帝的警示,這時候皇帝要齋戒更衣,去天壇詢問上天,俺到底幹錯了啥事兒?然後會向天下百姓宣布,已經得到上天的啟示,通常是‘奸臣在位’,‘聖聽蒙蔽’、‘苛政害民’之類的,然後皇帝便會處罰一批人,甚至會裝模作樣的頒罪己詔之。

這種維系皇權的重要儀式,向來為歷代皇帝所嚴格遵守,哪怕是正德那樣的頑主,也不敢掉以輕心,更不要說狂熱的宗教分子嘉靖同志了。

在連續第八十一天不下雨後,嘉靖終於傳出旨意,召內閣大學士、諸位尚書並欽天監正至聖壽宮奏對。聽皇帝道出憂慮後,徐階寬慰道:“聖上明鑒,晴雨洪旱都是上天的安排,只要皇上簡行仁政,克己復禮;百官奉公守法,勤政愛民,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不會置萬民於水火,相信旱情很快會得到緩解的。”說著將安排好的賑災計劃,一條條的講出來,讓老嘉靖感到十分滿意,至少老百姓亂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