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一章 定風波(上)(第2/3頁)

好吧,就算守軍反應不及,沒來得及升起吊橋,朱皇帝又命人在內城墻後,挖了深深的壕溝,平時人走在上面看不出來,但只消搬動機栝,便可形成吞噬人命的巨口,後面還有一道道女墻、馬面,足以使飛檐走壁的高手也無法逾越。

在此之後,還有左右兩府衛軍,皆是以一當十的軍中選鋒,駐紮在城門兩側,崇禧街前,就像左右門神一樣,護衛著後面的六部官衙和皇宮禁內。

如果說是承平日久,軍備懈怠,無法應付突發事件到還好說,但這兩個條件都不成立。一來,抗倭戰爭的硝煙剛剛散去,現在的守軍還是經過戰爭洗禮的那批,看到倭寇都不害怕了,見到同袍沖過來,更不可能手忙腳亂。二來,這次嘩變是積郁已久的怨氣爆發,事先征兆明顯,不存在應付不及的可能。

所以,他敢說,是這廳堂上的將領們故意放水,目的麽,很可能是轉移士兵的怨氣,也可能是為了教訓某些人,反正是不缺動機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些家夥怎麽把亂軍放進來的,就得怎麽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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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給外面的人留出時間統一思想,沈默洗臉的時間都足夠洗兩次澡了。

等他神清氣爽的轉回,看起來眾將的態度老實了許多,原原本本的道出真情。

他便嘆息一聲道:“南京是我朝留都。重若京師,發生如此嚴重的嘩變,該當如何處置平息?”

徐鵬舉便使眼色,一個三品武官起身道:“經略明察,事情起因乃是此地駐軍缺餉,士卒困窘不堪。為首者雖只是一營,繼起者卻不少,各營兵眾俱已搖動,形勢確實十分危險,但我等與公爺商議後,一致認為,糧餉才是症結所在,這個不解決,我們這些人貿然出面,只能增加亂兵的怨氣,於事無補。”

又有一武將道:“當兵的也是人,也得養家糊口,情況確屬可憫,缺餉達四月之久,若非是末將等竭力約束,恐早已生事了。朝中兵部,戶部所司何事?應當查問!”

另一個二品武將接著道:“是啊,經略大人,俗話說,‘當兵吃糧,有奶是娘’,這事兒根子還在軍餉上,把餉銀解決了,我們馬上就能在官兵那裏直起腰來,說話自然有人聽。”

眾人便一起恭維說:“幸得經略駕臨,一切問題必然迎刃而解,亂兵必將懾伏待命。”

沈默見自己還沒問責呢,這些人便先一推二五六,把自家摘得幹幹凈凈,心中當然十分不快,雖然沒有發作,卻坐在那裏沉吟不語。

見經略大人不說話,眾人只好勸閉了嘴,心下惴惴起來,但已經商量好了對策,該說的還是得說,徐鵬舉便硬著頭皮道:“現在除三五營未動之外,九大營均有嘩變。俗話說‘法不責眾’,我認為要法外施恩,不能遍責。起始是亂兵脅眾而起,繼則露刃圍府,逼索餉銀,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麽把銀子籌起來。”

沈默依然嚴顏不語,諸將終於不敢再亂說,包括徐鵬舉在內,全都閉上了嘴。

半晌,他才移目徐鵬舉道:“敢問公爺,南京的九卿各官,有無遭及禍亂?諸位部堂今安在,怎麽不見在座?”

徐鵬舉喉頭顫抖幾下,竟立時汗如雨下,囁喏著說不出話來。下面的武將趕緊為他解圍道:“當時事變發生後,南京九卿便齊聚兵部商議對策,誰知被亂軍圍了個正著,一個都沒跑出來。”又趕緊開脫道:“不過兵部本身就有數百直屬兵卒,足以拱衛衙門,保護諸位大人了!”

“所有的官員都在兵部?”沈默的聲音冷意森然,從牙縫中蹦出一行字道:“鐘鼓樓上的那些個穿官服的,難道是唱戲助興的?”他的目光掃過眾將,這些養尊處優的將軍們終於坐不住,一個個噤若寒蟬地站起身來,只有徐鵬舉還坐在那,卻倍感局促不安。

外面戚繼光已經帥兵將整個衙堂包圍,他反握著寶劍站在衙門口,威風凜凜,狀若天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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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站起身來到了堂上,從一個個披盔戴甲的將軍身邊走過,長嘆一聲,話頭卻別到了爪哇國道:“我朝開國武將地位尊崇,但自土木堡之變後下降的厲害,便變成文尊武卑了,時至今日,同級的武將見了文官要行禮,文官卻對武將視若無物,甚至有個別狂妄之徒,對武將呼來喝去,視若奴婢……”見眾將面露不忿之色,沈默知道自己把對了脈,便接著道:“這確實是大錯特錯,文官治國,武將安邦,本應是相輔相成,互相尊敬的,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真讓人羞愧啊……”說著深深施禮道:“我不能代表所有文官,在這裏,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們道歉了。”

眾將雖然聽得痛快,哪裏敢受他的大禮,趕緊統統跪下,齊聲道:“大人切莫折殺我等!”那起先說話的三品武將竟紅著眼道:“今天能聽到經略此番公道之言,末將真是無地自容……”“是啊,方才我們那些話,實在是太混賬了……”畢竟是武人,意氣重了些,容易動感情,紛紛認起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