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婦人之仁

溯一殘殺逼迫相重鏡殉道的同族中,皆是宗門長老和大能修士,剩下的同門弟子修為不精,能成大器的沒有多少個,並未去地脈,所以僥幸存活。

相重鏡將地脈深處埋葬族人的孩子抱了出來,帶回了玲瓏墟。

那孩子仿佛癡傻了,成日只知道呆呆地在院子裏挖土,將手邊的木棍慢吞吞往土裏埋,好像不知疲倦地為族人掩埋骸骨。

相重鏡坐在花團中,怔然看著他。

宗門中還有許多不明真相的族人,相重鏡上次出玲瓏墟本以為可以瞧見,但走了一路卻沒有見一個人影。

溯一在他旁邊泡茶,垂著眸溫和地笑著。

相重鏡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水,輕聲問:“其他族人呢?”

溯一笑了:“想見?”

相重鏡猶豫半晌,輕輕點頭。

這段時日相重鏡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魔怔似的心如死灰,有時他看著安靜品茶的溯一,有些迷茫地胡思亂想。

族人逼迫自己殉道,若溯一不殺他們,死的就是自己。

自己又為什麽要恨溯一?

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怨恨溯一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相重鏡在宗門中多年,歷經世事太少,在他的心中,宗門便是全世界,他生來的使命便是保護地脈。

自小被灌輸這種思想,讓他早已將殉道作為最終的歸宿,卻未曾想到溯一硬生生改變他的命輪。

相重鏡盯著溯一俊美的側臉發呆。

溯一慢悠悠喝完一杯茶,將僧袍理了理,朝相重鏡溫柔道:“好,我帶你去看。”

那一瞬間,相重鏡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

面前之人還是那個溫其如玉,偷偷帶他跑出去玩的溯一。

相重鏡強迫自己不再排斥他,將放在一旁溫著的藥喝完,披著鶴氅隨溯一往下走。

在路上,溯一用如之前一樣的語調同他閑聊:“宗門的族人死了多數,九州各大門派紛紛派了人前來詢問。”

相重鏡正在看周圍路邊的柳絮,聞言偏頭看他,好一會才道:“你是如何說的?”

溯一似乎有些詫異地看著相重鏡,他還以為相重鏡聽到關於族人的事,會再次對他冷臉相對。

一愣了一下,柔笑著道:“我將他們留下來做客了。”

相重鏡奇怪地看著他。

做客?

宗門與世隔絕,甚少和外界交流,往常從來不會放外界的人進來,更何談留下做客?

相重鏡有些疑惑,等他跟著溯一到了做客的地方,終於理解那做客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地脈的地宮中,被三面石欄杆高高圍起,從台階上走下,還沒走進就隱約聽到惡獸咆哮的聲音。

相重鏡茫然看著面前巨大的石門:“裏面是什麽?”

不是要來看那些做客的修士嗎?

溯一似乎被相重鏡的天真逗笑了,他一擡衣袖,石門轟隆隆一陣巨響,一點點打開,露出鐵欄杆裏的場景。

相重鏡瞳孔劇縮。

偌大地宮中,無數惡獸被困在一處凹陷下去的石台中,猙獰咆哮著相互殘殺,絲絲縷縷的黑霧從它們身體中穿梭而過,每穿過一次就能讓其發出更慘烈的慘叫。

相重鏡整個人都驚住了,腳下一軟,踉蹌著扶著一旁的石椅,眼前一陣發白,身體搖搖欲墜。

溯一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旁邊的石椅上,撐著下頜懶洋洋地盯著那無數相互廝殺的惡獸瞧,像是在看什麽戲台上的一出好戲似的。

在那些身形古怪的兇獸中,甚至還有相重鏡宗門的弟子服。

相重鏡幾乎跪倒在地,心口一陣又一陣地狂跳,聲音幾乎將他整個人撞碎。

宗門弟子……

九州門派的修士……

做客?

相重鏡捂著唇,喉中一股濃烈至極的血腥氣緩緩湧上來。

溯一殘殺逼自己殉道的族人,相重鏡能理解他是為了救自己,而現在呢?

相重鏡的手指死死抓著地面上的石板,五指指甲幾乎劈開,鮮血如注。

五指連心,可他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溯一看著他唇角緩緩流出一絲鮮血,微微一怔,才姿態輕柔地將他扶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搭著相重鏡的肩膀,淡淡道:“看啊,阿鏡,那便是三毒。”

“很漂亮,是不是?”

相重鏡眼眶通紅,一把抓住溯一的小臂,指尖的鮮血將他白色的僧袍染紅。

“你……你怎麽能?”

溯一依然笑著,手指撩著相重鏡垂在

肩上的發,一圈又一圈,漫不經心道:“我只是想要得到世間所有三毒,用什麽手段並不在意。”

相重鏡看到他對人命漠視至極的態度,不受控制打了個哆嗦。

地宮處燃著火把,傾瀉而來,將溯一半邊臉明亮,對著相重鏡的半張側臉卻是如惡鬼似的陰沉猙獰。

“阿鏡。”溯一溫柔地對他說,“你想知曉這些東西是如何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