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入土為安

相重鏡見到顧從絮沉默,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幽幽道:“你在想什麽?”

顧從絮足尖一點,長發胡亂飛舞,搖搖頭:“沒啊,我能想什麽。”

相重鏡像是看破了他,小指勾著顧從絮的衣帶,似笑非笑道:“你想在我手腕上戴什麽?”

從之前顧從絮喜歡咬他後頸、指尖,又愛握著他腳踝摩挲的古怪癖好,就能看出來這條色龍哪怕表面上再純情,骨子裏還是免不了本性的“淫”。

果不其然,顧從絮聽到相重鏡這句話,金色龍瞳都亮了,他強行繃著,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你若想戴,那就戴個……”

鎖鏈什麽的,最好能在床笫上戴。

叮叮當當,胡亂作響。

相重鏡一把勒住他的衣襟,皮笑肉不笑:“住口。”

顧從絮立刻閉了嘴,默不作聲繼續往上飛。

相重鏡靠在顧從絮懷裏,聽著惡龍明顯有些緩慢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輕聲道:“我不喜歡被人困著。”

“我沒想困著你。”顧從絮當然知道相重鏡多厭惡被剝奪自由,立刻反駁道,“我就是想讓你在床上戴,一動就叮鈴鈴作響,可好聽了。”

相重鏡:“???”

顧從絮:“……”

顧從絮的狼子野心直接暴露,說完就後悔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相重鏡用一種利刃似的眼神將他渾身上下剮了個遍,古怪道:“你有膽子就試試看。”

顧從絮:“……”

惡龍膽子還挺大的。

相重鏡不想這個時候和他商討床笫上的癖好,原本想將此事輕飄飄揭過,但越想越覺得生氣,擡手在顧從絮頭上的龍角上薅了一把。

顧從絮:“……”

顧從絮的豎瞳倏地就縮成一根線,強壓抑著無名的沖動低頭看相重鏡,他喉結輕輕動了動,聲音喑啞:“怎麽?”

相重鏡沒注意到他的視線,他拽著顧從絮的衣襟,毫無征兆地道:“當年……溯一曾將我困在玲瓏墟中。”

顧從絮腳步一頓,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他。

“什、麽——?!”

玲瓏墟是相重鏡千年前的住處。

那裏曾是一處守護秘境宗門留下的遺址廢墟,

後因重建成琉璃高樓成為歷代宗主住處,名字卻還是喚作玲瓏墟。

溯一在地脈一朝入魔,殘害當年所有族人後,將神智昏沉的相重鏡囚禁在此。

無數封印一道一道布在玲瓏墟周圍,就連天空烏鴉飛過也會被禁制擊為齏粉。

原本用琉璃築成的精致高樓,卻成了囚禁相重鏡的牢籠。

相重鏡被族人強行推去殉道,只需要恢復一丁點靈力便能躍入地脈中以血肉之軀徹底熄滅三毒火,所以給他喝得藥全是虎狼之藥,硬生生逼得他恢復一成靈力。

因溯一的插手,相重鏡未殉道完成,反而因為那靈藥的反噬吐血不知。

他昏昏沉沉了許久,耳畔有時是族人的嘶喊,有時又是那醫師讓他逃的喘息,不知在泥沼地獄中掙紮了多久,相重鏡終於在一片血光中嗆出一口喘息,緩緩清醒過來。

四肢百骸似乎被用鐵錘碾個粉碎,相重鏡呼吸一聲似乎都將內府牽連得一陣陣地疼。

熟悉的床幔,熟悉的熏香。

相重鏡盯著床幔上的柳絮紋看了許久,才撐著手緩緩坐起身。

四周一片死寂,沒有半分聲音。

相重鏡看著窗外的花團錦簇,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楚那浴血地獄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他的噩夢。

他呆坐在榻上好半天,將一旁厚厚的大氅披在肩上,下了塌。

院子中依然種著溯一為他四處尋來的奇花異草,花圃的小路用靈石鋪著,源源不斷滋養花根。

相重鏡渾身發軟,一步步走到門檻旁,只是這幾步他便喘得幾乎要窒息,扶著門框艱難立了片刻,一片白絮突然緩緩飄至自己身邊。

相重鏡一愣,茫然擡頭看去。

偌大庭院中,不知何時已經種了一棵參天大樹,白絮從那棵樹上源源不斷地飄落,很快就飄至相重鏡身邊,將他團團圍住。

相重鏡茫然地伸出手去觸碰那他看了多年卻從未碰到過的柳絮,慘白的指尖一寸寸向前,終於觸碰到了那片白絮。

輕微一聲脆響,白絮仿佛泡泡似的驟然炸裂,消散在他指尖。

相重鏡手指微顫。

一旁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喜歡嗎?”

相重鏡渾身一抖,愕然偏頭看去,窗欞旁的長廊處,

溯一正坐在欄杆上沖他笑,眉目間依然是熟悉的悲天憫人。

相重鏡看著他,幾乎以為他記憶中那殘忍殺害族人的溯一只是一場噩夢。

溯一好像將殘害同族之事當成無事發生,笑著朝相重鏡道:“怎麽,看到白絮不歡喜嗎?”

相重鏡猛地將手指縮回,迷茫的神色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至極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