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雪落知重(第2/3頁)

顧從絮聽話地化成小龍盤在他手腕上。

相重鏡抱著傘柄,仿佛蘑菇似的慢吞吞順著玉石路往前走,很快那雪重苑近在眼前。

整個雲中州因雲尊主的怒氣而烏雲密布大雨傾盆,但只有雪重苑的上空沒有一片烏雲,潔白如雪層層交疊的雲仿佛如畫似的在高樓之上穿過。

一縷朝陽緩緩穿破雲層,照耀在層層高樓上。

雪重苑的木門大開著,露出裏面花團錦簇的院落,青石板路鋪成幽靜小徑蔓延至花海深處。

相重鏡第一次產生近鄉情怯這種情感,驚慌地看著那五彩繽紛的花海,隱約聽到裏面似乎有澆水的聲響。

雲硯裏已經歡天喜地跑了過去,大喊道:“娘親!娘親您猜猜誰來啦?!”

相重鏡手腕一軟,微微垂下,傘從他手中掉落,滾到旁邊的雲霧中很快就不見了。

裏面傳來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硯裏啊,怎麽這麽多日都未見你?”

相重鏡渾身顫抖,本能往後退了半步。

雪重苑近在咫尺,他卻想要逃。

相重鏡聽著雲硯裏和那溫柔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什麽,整個腦海一陣嗡鳴,無數問題紛紛席卷而上。

她那般珍視思念那個丟失多年的孩子,若是瞧見自己是這番模樣,會失望嗎?

她會覺得自己這幾十年來的思念是一場徒勞的笑話嗎?

她會……

嫌棄我嗎?

相重鏡活了這麽多年,從來不知道自己骨子裏竟然這麽軟弱自卑。

他害怕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真情本不屬於他,更害怕這只是一場美夢。

或許他穿過那道門,得到的並非他想要的真心,反而像是六十年前那場毫無邊際的痛苦和恐懼。

他不想重蹈覆轍,他不想疼,不想再讓自己墜入黑暗。

那扇門內,雲硯裏笑得開懷,熟練地撒嬌將她哄得溫柔輕笑。

相重鏡呆呆地心想:“我是個無趣之人,不會哄人笑。”

雲硯裏和他是雙生子,但相重鏡卻從未將兩人放在一起相比過,而在這時相重鏡卻突然驚覺,自己和雲硯裏根本無法相比。

雲硯裏自幼身份尊貴,錦衣玉食,而自己在九州卻只是被攝魂操控的傀儡,費盡心機連自由都得不到。

兩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只是這一世勉強血脈相連罷了。

相重鏡前世的記憶中,也並沒有關於自己雙親的任何記憶,他對這種奇特的感覺又畏懼又本能想要靠近,呆呆站在門外許久,才艱難邁出步。

雲硯裏正蹲在花海旁的涼亭中,仰著頭和一個身著白衣的女人撒嬌:“父尊把我趕出城足足兩個月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今日好不容易回來,他還拿雷劈我,兩次!娘親為我做主!”

白衣女人名喚知雪重,這雪重苑便是雲尊主為她所建,她神色溫柔,掩唇輕聲笑了:“這回那雷又劈到我的硯裏哪撮頭發了?”

雲硯裏蹲在她旁邊拽她袖子:“我又沒惹他,是他故意撒氣的——哎,娘親,您還沒猜呢,是誰來了?”

知雪重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微微偏頭咳了一聲,從善如流道:“誰呀,娘親猜不出來。”

雲硯裏一笑,朝著門口已經出現半個人影的相重鏡使眼色,示意他快過來。

知雪重本來以為雲硯裏又帶了哪個好友過來玩,含笑著側著身子看去。

視線落到扶著門框而立的身影上時,知雪重一怔,那張溫婉的臉上出現一瞬間的迷茫,接著像是認出來了,眸子緩緩張大。

相重鏡猶豫地站在門旁,一時間不敢過去。

雲硯裏朝他拼命傳音:“快過來,快啊!”

相重鏡垂在袖子裏的手指猛地一顫,才悄無聲息吸了一口氣,緩緩擡步,穿過及腰的花叢,一步步朝著知雪重走去。

那條路似乎極其漫長,但又眨眼便過,相重鏡腦子一片空白,等到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知雪重旁,垂著眸看她。

知雪重呆呆看他,她身體太虛弱,手無意識地按著旁邊的木桌想要撐起身子站起來,但雙腿卻陣陣發軟,根本沒有絲毫力氣站起。

她仿佛失了聲,那雙一黑一灰的眸子從方才的迷茫逐漸化為不可置信的歡喜和巨大的悲傷,晶瑩的淚花在眸中凝結,蒼白的唇輕輕發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相重鏡見她仰著頭,猶豫一下微微俯下身,單膝點地跪在她身邊,方便和她平視。

在他矮下身的那一刹那,一滴淚從知雪重那漂亮的眸子裏流出,劃過臉頰,剛好落在相重鏡視線中。

啪嗒一聲輕響。

一簇剛剛澆過水的花朵微微一歪,花蕊中的水珠終於滑落,滴在地上。

越來越多的淚水從知雪重眼中落下,她悄無聲息落淚,伸出劇烈發抖的手想要去觸碰相重鏡的臉,似乎害怕這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