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雲海抵指

畫上的相重鏡,正是六十年前雙肩落幽火,孤身站在一片黑暗中的模樣。

相重鏡饒有興致地看著,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點在那泛黃的畫上,笑著道:“當年我便是這副模樣嗎?”

易掌門呆呆點頭。

相重鏡還是那句話:“畫得很好。”

我很喜歡。

易掌門滿臉茫然。

易郡庭羞憤欲死,忙偷偷戳了自家爹的腰一下。

易掌門立刻回神,忙起身行禮,甕聲甕氣:“見過劍尊!恭迎劍尊!劍尊安好!”

相重鏡朝他一笑:“多禮了。”

易掌門沒想到自己偷偷摸摸畫相劍尊正好被本尊逮個正著,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聽到相重鏡這兩句話還以為他不想自己尷尬才這般說的,又羞愧又感動,老臉都通紅一片。

“劍尊息怒……”易掌門訥訥道,“你……不怪罪就好。”

相重鏡失笑,就在這時,攤在桌子上的那副畫驟然騰起一簇火焰,頃刻間將那畫燒得幹幹凈凈。

不光易掌門被嚇住了,就連相重鏡也嚇了一跳。

顧從絮不知何時過來的,正捏著相重鏡的一簇幽火,面無表情地將那副畫燒得一幹二凈。

易掌門認出這人是惡龍,哪怕心疼得淚花都要泛起來了,但還是一個字不敢吭——畢竟是他擅自畫相劍尊在前,但凡換個人知曉自己被人偷偷摸摸畫著還掛在墻上這麽多年,那火指不定是燒到自己身上的。

不過……

為何相劍尊不燒,生氣燒畫的反倒是和相劍尊沒什麽關系的惡龍?

相重鏡偷偷拽了顧從絮一下,在識海中傳音道:“我們三更不生氣了啊,只是一幅畫而已。”

顧從絮還在兇狠瞪著易掌門,聞言又瞪向沒心沒肺的相重鏡:“你怎麽能不在意?!”

那畫上可是相重鏡自己,還被人掛在墻上每日每夜地看,正常人難道不該暴怒斥責嗎?

相重鏡無辜地眨了眨眼。

顧從絮一僵,這才意識到相重鏡是個穿女裝都會歡天喜地的人,哪裏能把他和常人比?

相重鏡安撫他:“沒事沒事,滿秋狹不也經常畫我,我都習慣了。”

這話一出來,顧從絮立刻將仇恨目標轉移向剛剛到來還不知發生什麽事的滿秋狹身上,眼神如刀,恨不得把他執畫筆的爪子給啃了。

滿秋狹:“……”

滿秋狹懵然,這是怎麽了?

顧從絮連自己都覺得很奇怪。

剛去無盡樓時,滿秋狹經常逮著相重鏡來畫畫,相重鏡似乎還樂在其中,什麽姿勢都能順著滿秋狹擺。

當時的顧從絮根本沒覺得有一點排斥,還在那抱著雙臂說風涼話看好戲。

但現在只是過了一段時間,顧從絮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相重鏡下了什麽奇怪的蠱毒似的,一瞧見旁人接觸相重鏡就莫名其妙地不爽,哪怕是畫也不行。

顧從絮陰惻惻地看著滿秋狹,心裏盤算著此人怎麽吃才好吃。

滿秋狹抖了抖,一時間不敢去和惡龍對視。

相重鏡見顧從絮真想啃人了,忙拽著他讓他回識海裏。

顧從絮不滿得很,憋著氣化為龍形將自己的龍紋燈盤在中央,氣呼呼地生悶氣去了。

相重鏡正要和他說話,易掌門已經開始滿臉通紅地道歉了。

相重鏡並未覺得冒犯,寒暄了幾句被易掌門請去喝茶賠罪。

劍尊對喝茶沒什麽興趣,但又不好拂了易掌門面子,只好笑著跟著去了。

易掌門是個十分大大咧咧的性子,待人真誠沒什麽壞心,還特意將自己珍藏的茶餅拿出來待客。

他應該極其喜歡那茶,原本心疼得只掰了一點茶葉放在茶壺中,好一會才後知後覺這是招待劍尊的,立刻掰了一堆放進去,動作幹凈利索,絲毫不見方才的摳摳搜搜。

相重鏡余光掃見,詫異地挑挑眉,全然不知道為何易掌門對自己這般推崇。

沏好了茶,易掌門一邊倒茶一邊故作鎮定道:“劍尊來臨江峰,可是有要事要做?”

易郡庭在一旁插嘴道:“爹,劍尊說是來做客的呢。”

易掌門瞥了自家蠢兒子一眼,心想劍尊去查當年真相之事已是三門人盡皆知的“秘密”了,真相還未大白,他怎麽可能會無緣無故來臨江峰?

也只有易郡庭會相信相重鏡是來單純做客的了。

相重鏡並不想對真心待他之人有一絲一毫的利用,笑了笑,道:“我的確是來做客的。”

易掌門將茶杯輕輕放在相重鏡面前,煞有其事道:“看吧,劍尊說是來做客……啊?”

回過神的易掌門詫然擡頭。

相重鏡沖他一笑,道:“在三毒秘境,郡庭幫了我許多,我此番路過,自當過來拜訪。”

易掌門愣了愣,接著老臉一紅,為自己以己度人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易郡庭有些得意地哼了一聲,又眼巴巴拽著相重鏡的袖子,道:“那劍尊可急著要走,能在臨江峰小住幾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