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入魔火毒

宿蠶聲自幼便和曲危弦相識,年少時情竇初開,而後水到渠成定了終生,從未受到任何阻攔——若是沒有六十年前相重鏡之事,宿蠶聲本是打算從三毒秘境回去後便同曲危弦結為道侶的。

無人知曉像宿蠶聲那樣的天之驕子為何會對連劍都不會拿的曲危弦癡心不改,就連宿蠶聲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淪陷得這般深。

因相重鏡當年的“隕落”,曲危弦對他異常怨恨,恨到連婚約都不顧地取消。

那個一向隨遇而安十分好哄騙的人生平第一次這般固執,是因好友被殺。

現在,當宿蠶聲後知後覺被他殺掉的“怪物”便是曲行時,心臟仿佛凝結成冰塊,冷得他渾身發顫。

因為宿蠶聲知道,自己和曲危弦再無可能。

他渾身僵硬地站在墓室門口,明明春風拂面,他卻覺得冰冷。

半刻鐘不到,曲危弦緩步從墓室出來,手中的匣子已經不見,那雙養尊處優多年如白瓷似的手此時卻布滿傷痕和汙泥。

他硬生生用這雙手給曲行挖出葬身之所。

曲危弦不知從何處尋來的一把劍,鮮血淋漓的五指握著劍柄輕輕拔出,對宿蠶聲輕聲道:“宿首尊,拔劍吧。”

宿蠶聲臉色難看至極,幾乎是乞求地看著他,三界首尊第一次這般低聲下氣地去求一個人:“危弦,不要這樣。”

曲危弦素日裏一直都是溫吞的性子,無論做什麽事都猶豫半晌斟酌再三,一點也不著急,只是這一次,宿蠶聲才說了一句話,他似乎是不耐煩了,直接握著劍映著月光沖了上來。

宿蠶聲眼底痛色一閃而過,在曲危弦的劍到來時躲也不躲,直接擡手握住曲危弦冰涼的劍鋒。

血噴湧而出,宿蠶聲只覺得掌心一陣劇痛,隨之而來的是宛如火焰燃燒似的灼痛。

曲危弦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他,哪怕瞧見宿蠶聲用那只拿劍的手來攔住自己,他的心中也沒有絲毫波瀾,反而學著宿蠶聲殺曲行時的模樣,狠狠將劍身一旋。

那鋒利的劍險些將宿蠶聲的五指齊根削下來。

宿蠶聲眉梢都沒動一下,視線還在看著曲危弦。

曲危弦又說:“拔劍。”

宿蠶聲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會對你拔劍……”

曲危弦的劍猛地往前一抵,劍尖直直刺入宿蠶聲的心口。

那身出塵不染的白衣瞬間被血染紅。

“哦。”曲危弦滿臉漠然,“那你便去死。”

說罷,手上劍柄猛地一用力,將劍身再次推入半寸。

萬籟寂靜中,宿蠶聲聽著劍刃刺入身體中的沉悶聲響,近乎茫然地看著近在咫尺卻又求而不得的臉,他抖著手想要擡起,卻在觸碰到他那個冷漠的視線後僵在了半空。

宿蠶聲怔然地心想:“我這一生做出的每一個正確選擇,好像……都能讓我失去所有。”

若是他的選擇讓他接連失去摯友、摯愛,那麽那些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

宿蠶聲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無論何時何事皆是按照心中的大義公正去做。

這是他第一次產生這樣的疑問。

刹那間,心中仿佛縈繞著的一團黑霧終於躍入他的識海中,鋪天蓋地席卷那純白無瑕如磐石般不可撼動的識海。

道心已動。

黑霧在識海中徘徊許久,終於在無形力量的催動下,緩緩化為一抹身著黑衣的人形,那人的模樣和宿蠶聲一模一樣,只是神色卻是邪惡又森然。

宿蠶聲猛地一僵。

那是他的心魔。

心魔在識海中張開雙手環顧四周放聲大笑好似已經將這裏當成他的領地。

宿蠶聲隱約發現事情不太對,終於擡手將曲危弦已經紮入他心口的劍拔出,倉皇往後退了數步。

曲危弦將劍冷冷一甩,再次走了過來。

宿蠶聲正要開口說話,卻悚然發現自己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緩慢握住懸在腰間的劍柄,作勢要拔出劍。

宿蠶聲看著越走越近的曲危弦,臉上終於浮現一抹驚恐。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將神識沉入識海,速度極快地狠狠掐住那滿身邪氣的心魔的脖子,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心魔猝不及防差點被撞碎,等認出宿蠶聲後,竟然還勾唇一笑,鬼氣森森:“宿首尊,他都讓你拔劍了,你作何還要站著等死?難道堂堂三界首尊,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愚蠢之人也打不過?”

宿蠶聲雙目赤紅,狠狠道:“滾開!”

“那可不行。”心魔滿臉無所謂,“我可不想幹站著等死,你不舍得,我替你殺了便是。”

宿蠶聲厲聲道:“你敢?!”

心魔道:“我有何不敢?我可是你的心魔,要做的便是你做不到之事。”

宿蠶聲冷冷看他,掐著心魔的手狠狠一用力,那好不容易化成的人形立刻散成黑霧消失在宿蠶聲五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