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邊明月

相重鏡跌跌撞撞跟著跑了幾步,他眼瞎路又滑,陡然被一根橫倒著樹枝絆了一腳,一時不穩,直直栽了下去。

顧從絮:“……”

那貓崽子還沒趴,相重鏡倒是先趴下了。

相重鏡半個身子跌進泥水中,撐著手想要起身卻再次摔了下去,渾身狼狽不堪。

他艱難喘了幾聲,冰冷的水浸在臉上終於讓他有些回神,他眼睛瞧不太真,摸索著去尋他的木棍。

易郡庭沒拉住他,往前跑了好幾步才意識到相重鏡摔下去了,一回頭眼珠險些要瞪出來。

——大雨滂沱中,那小山似的靈獸已經咆哮著撲來,一爪子落地周遭地動山搖,連參天大樹都被它一尾巴掃倒。

而相重鏡卻似乎沒聽到耳畔的惡獸猙獰的咆哮聲,還在認認真真在泥水中尋他的木棍。

易郡庭嚇得臉都白了,不假思索地又沖了回來。

其他師弟更是連連驚叫。

“師兄!回來——”

易郡庭充耳不聞,飛似的跑過來,疾聲道:“劍尊!”

相重鏡“啊”了一聲,終於摸到了他的木棍。

相重鏡渾身臟汙,仿佛乞丐似的落魄模樣,更是讓易郡庭加深了心中所想。

易郡庭是自小聽著相重鏡事跡長大的,知曉相重鏡當年在禦獸大典上,僅僅只是靠著一把劍,便將當時有望魁首的禦獸修士震得低頭認輸。

那一劍破開雲霄的威勢,不知讓多少人轉道入劍。

他父親每回說到此事時,眸中的憧憬和驚艷久久不散。

三界九州那麽多人入劍道,但能有“劍尊”稱號的,卻只有相重鏡一人。

現在的相重鏡,卻被一只小小的靈獸逼成這番狼狽模樣。

易郡庭莫名有些難過:“他果真一絲靈力都沒有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跟著自己逃。

天邊明月,墮入泥汙。

只是短短一瞬,易郡庭的思緒已經飛到天邊去了,但手下動作卻沒停,艱難將相重鏡扶起,疾聲道:“玲瓏塔就在附近,我爹派了人來接我,只要到了玲瓏塔,這只靈獸根本不足為懼!”

他說完,那靈獸已經近到眼前,爪子落地將地面震得一晃,相重鏡雙腿一軟,又摔了下去。

這回,易郡庭猝不及防也被一起帶了下去。

他滿臉驚恐,艱難回頭去看那朝他們撲過來的靈獸,登時心膽俱裂,一聲“爹”險些叫出聲。

易郡庭根本來不及拿出自己身上的法器,靈獸利爪落下的疾風落雨聲仿佛墜落的巨石,壓迫感一點點逼近,幾乎讓他窒息。

就在此時,連站都站不穩的相重鏡突然一翻身,擡手將易郡庭推到身後,獨自對上那殺氣騰騰的靈獸。

易郡庭面如死灰,尖叫道:“劍尊!”

不遠處的少年們也都被驚住了,強撐著沒有暈。

就在眾人已經做好了利爪落下後地上一片血肉模糊場面的心理準備時,相重鏡突然擡起手中的木棍,仿佛握劍般,勢如破竹襲向那兇獸的眉心。

耳朵上的耳飾驟然冒出兩簇幽火,順著相重鏡的手臂藤蔓似的蔓延而上,遊蛇般纏繞在破木棍上。

兇獸沖勢僵住,巨大的豎瞳一縮。

相重鏡曲起一條腿坐在泥水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將臉上的臟汙洗凈,手中木棍上的火被雨水澆上也不熄滅,反而火勢騰地壯大,無數火星子頃刻間化為劍意的模樣,如離弦的箭沖向頭頂的兇獸。

轟然一聲巨響,雨水裹挾著漫天火星簌簌落地。

相重鏡面不改色,雙眼上的布條已經滑了下來,露出一雙無情無感的雙眸。

他手中的木棍依然燃著幽火,面前的兇獸被鋪天蓋地的火焰震得堪堪停住,木棍尖和兇獸眉心命門只有半寸。

方才還要咆哮著要吃人的兇獸此時嚇得四只爪子都在顫抖。

猛獸對殺意和危險是最敏銳的,它本覺得這人連逃跑都不會,應該是最容易欺負的,但當那火焰出現的刹那,此人身上全然無害的氣息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沾了無數血的殺意。

方才,但凡它晚停一瞬,眉心定要被那火焰刺入命門。

兇獸栗栗危懼,差點掩飾不住逃跑的本能,驚恐地瞪著相重鏡。

相重鏡在一片火焰中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耷拉著尾巴的兇獸。

這兇獸看著和雪狼差不多大,但膽子卻比針大不了多少。

只是一根木棍,它竟然被嚇住了。

不光兇獸被嚇住了,在場所有人,包括識海中等著出手的真龍也被驚到了。

小龍猝不及防從燈盞上掉下來,“嘰”的一聲直直拍在識海裏。

顧從絮沉默許久,再三確認相重鏡的元嬰還被禁錮著,才一言難盡道:“你……真的會劍?”

方才那木棍帶著幽火的氣勢,分明是如假包換的劍意。

相重鏡歪歪腦袋,渾身濕透卻顯得更加不羈,他淡淡道:“你難道以為他們喚我劍尊,是作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