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事無常

相重鏡的手指敲了敲木棍,發出均勻的噠噠聲,他似笑非笑地問顧從絮:“真龍大人,現在馴嗎?”

顧從絮沒相重鏡那麽厚臉皮,沒法做出突然急轉態度這麽跌份的事來。

他在偌大識海中尾巴一甩,化為一條小龍窩在一盞明燈上,隨著燈搖搖晃晃升了天,不想搭理一副小人得志模樣的相重鏡。

相重鏡見他這個反應就知道答案了,唇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易郡庭一副還在夢中的架勢,呆呆道:“前輩,您真的要幫我……馴獸?”

相重鏡點點頭,他向來恩怨分明。

易郡庭本能一陣狂喜,但很快又想起了什麽,怯怯看向相重鏡垂在一旁的左手:“劍尊,我聽說您當年好像……”

左手被廢,修為散盡來著。

相重鏡裝傻:“什麽?”

易郡庭被噎住,猶豫了一下才搖頭:“沒什麽。”

相重鏡沖他一笑。

易郡庭又往他左手上一瞥,發現那破爛的袖口似乎比右手袖子的顏色要深得多,似乎是被血浸濕了。

小小少年抿了抿唇,隱約知道相重鏡去無盡道去做什麽了。

他傷得那般重,左手無法動彈,修為散盡,就連雙眸也被曬傷,再加上晉楚齡和宿蠶聲還在派人追殺,相信過不了幾日通緝令就傳得九州遍地都是了。

偌大個九州,也只有滿秋狹能治他的傷。

易郡庭暗中心想:“他沒有壞心,定是走投無路才騙我會馴獸的。”

少年自小被寵著長大,沒經歷過多少世事,此番來三毒秘境還是偷偷來的,心思單純得很。

明知道相重鏡是在哄騙他,想要利用自己躲避追殺,易郡庭也不覺得難過失望。

他還很貼心地悄摸摸說:“前輩,禦獸大典不去也罷,我不喜歡打打殺殺。”

“沒事。”相重鏡沒聽出來他話裏的意思,還認真道,“我喜歡打打殺殺。”

易郡庭:“……”

顧從絮趴在燈盞上,見縫插針地哼道:“你現在能打得過誰?”

相重鏡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龍骨。”

顧從絮:“……”

顧從絮不吭聲了。

恰在此時,不遠處的白玉玲瓏塔再次發出一道沖天的光芒,本來在周圍等待的眾位修士不約而同朝著白塔入口處走去。

易郡庭忙站了起來,道:“前輩,玲瓏塔開了,走吧。”

相重鏡故作鎮定,握著破木棍站起來,瞎子似的往前探著慢吞吞往前走。

和易郡庭同行的少年們已經在玲瓏塔門口等著了,正踮著腳尖沖他們招手。

相重鏡眼睛還是有些陣陣發黑,他走得極慢,易郡庭也不著急,十分有耐心。

見相重鏡這個半瞎被小石子絆了好幾下,易郡庭終於沒忍住,小聲道:“我扶您吧。”

“不用。”相重鏡搖頭。

相重鏡看著不修邊幅,沒心沒肺,但卻是個比誰都要高傲的人,哪怕知曉易郡庭沒有惡意,他還是不肯將自己唯一能動的手交由別人掌控。

很快,玲瓏塔近在眼前。

此時應當是晚春,但相重鏡剛靠近那白玉做成的塔,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不住往骨子裏鉆——破曉時他在高山上看日出也沒這麽冷過。

相重鏡羽睫上幾乎都要結霜了,易郡庭跑上前和那些少年說了什麽,很快就拿著一塊玉牌回來,遞給了相重鏡。

“前輩,這是無盡道的玉牌。”

相重鏡接了過來。

那玉牌仿佛是暖玉所制,觸之生溫,仿佛是將一簇烈火握在掌心,頃刻間便將那寒意驅散。

相重鏡有些詫異,但面上卻絲毫不顯,一派泰然之色握著玉牌跟著易郡庭他們進入了白玉塔中。

直到進去了,相重鏡才終於知道那玲瓏塔到底是什麽了。

巨大的玲瓏塔中全是密密麻麻繁瑣的法陣,用白玉石堆砌的墻上竟然也都刻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符文,微微閃著光芒。

順著台階走下,便能瞧見玲瓏塔中央那法陣盡頭的石門。

石門開著,裏面卻是仿佛是星河似的虛空。

這玲瓏塔竟然是一個完整的傳送法陣。

怪不得易郡庭說從玲瓏塔去無盡道,半個時辰就到了。

相重鏡一時間有些莫名感慨,自己在秘境這六十年,外界似乎變化極大,竟然有些讓他無所適從。

世事無常爛柯人,不過如此。

眾人拾級而下,易郡庭還在和相重鏡道:“無盡道過幾日便是禦獸大典,城中的玲瓏塔都擠滿了人,我們只能從城外的玲瓏塔過去。”

相重鏡點頭,對他這個土包子來說,城內城外都沒什麽分別。

易郡庭他們應當是經常來玲瓏塔,對那星河似的石門沒有半分好奇,勾著玉牌繞來繞去,時不時說些什麽,摟著笑作一團。

相重鏡難得默不作聲地看著,眸底神色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