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約是提前打點過, 一路上暢通無阻,到了機場自然也省略過所有手續,直接有人帶他們到了登機口。

方臨從段長珂說過那句話以後就一言不發, 眼睛一直睜著,卻很少眨眼。

因為走的私人通道不擔心被人看見, 段長珂幾乎全程都抱著他,就連下車以後走的那一小段路都摟著他的肩, 好像怕他會一不留神就摔倒。

真好啊,方臨想,他對自己那麽溫柔。

如果放在一天前, 他可能會因為這樣的溫柔興奮到輾轉翻滾難以入眠,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一直到機艙巨大的關門聲傳過來, 方臨才像是被驚到一樣,睫毛輕輕顫抖著,眼睛裏露出一點微渺的光芒, 倏爾又熄滅下去。

仿佛以為這一聲巨響是將他從夢中喚醒的信號槍,帶他脫離即將面對的噩夢。

可能自己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糟, 段長珂去拿了毯子,走過來蓋在他身上的時候,還俯身在他額頭上很輕地吻了一下。

“困。”

方臨小聲說著,幹脆把腳搭在真皮座椅上,腿屈起來,用雙手抱著膝蓋,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刺猬。

不過這個姿勢也能讓段長珂更方便地抱著他——對方一伸手, 一把將方臨連帶著裹著他的毛毯一起攬過來,下巴抵在他頭頂,說:“睡吧。”

方臨沒回應, 也沒告訴段長珂,他雖然困,卻根本無法入睡。

重生前好像也是這個時間點。

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沒什麽通告,加上那時候老人情況本來就不太好,自己幾乎每天都陪在她身旁,直到最後一刻。

他猛然想到外婆之前很有精神的那幾天。

在自己看來是病情好轉,現在想想也許不是那樣。

她的疾病本就沒有什麽可轉圜的余地。

而段長珂一向嚴謹,從把自己接過來到現在並沒有說太多的話,甚至說不出一句“沒事”,方臨心裏就有了數。

方臨微微仰起頭,看向抱著自己的人。

飛機還在上升,段長珂的臉沉沒在舷窗外的顛簸氣流和斑駁夜色之間,唇線平直,英俊得像一個不真切的夢。

——他才是這一趟所謂嶄新人生裏最大的美夢。

方臨覺得眼眶酸澀,卻一滴淚也沒有,只剩一點難覓蹤影的淺薄的難過。

不知是難過自己樂不思蜀,還是難過長夜易碎,美夢醒轉,最後的親人總要離開,愛情可能也並不會來。

他忽然用手指捏住了段長珂的西裝外套,又扯住他的領帶,借此力讓兩人靠的更近些,然後毫無征兆地用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

他吻住段長珂了,像吻住一片不屬於自己的美夢。

他知道關於這段關系的維持,盡管段長珂對自己一直很尊重,但只有方臨自己明白,他在面對他時,總帶著一點不自覺的卑微。

所以他總有諸多擔心,有很長一段時間拒絕了對方的親吻。

不過至少現在,他獲得的擁抱和溫柔都是真的。

嘴唇相貼的時候方臨感覺段長珂正垂眸看著自己,沒說話,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回應,但手仍然維持著攬住他的姿勢。

這個以他主動開始的吻並不長,只是貼著,但方臨還是如願感受到了一點稍縱即逝只屬於自己的溫情。

這就夠了。

他移開嘴唇,卻不舍得從段長珂懷裏掙脫出來,聽見他又說了一句“睡吧”,才聽話地點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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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臨沒能睡著,但也一直由他這麽抱著,直到對方很輕地拍拍自己的肩說“到了”,才佯裝醒轉一樣睜眼望著他。

回到了市裏上了車,段長珂才在難捱的沉默裏告訴了方臨現在的情況。

“……是沒有征兆的突發症狀,”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為難,畢竟做臨終醫患溝通並不是他的強項,更何況面對的也並不是冷冰冰的商業對手,“她看見今天天氣很好,想讓護工推她去門口的小花園轉轉。”

後來她不知是看到了什麽,想伸出手去拿,又因為太喜歡今天的陽光忘了自己的年齡和病情,剛一站起來就摔了下去,即使護工已經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還用手墊著不讓她摔得太厲害,卻依然改變不了結局。

“一般情況和生命體征都不太好,現在吸著氧也不行,”段長珂看了一眼手機,對方臨說,“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從她斷斷續續的回應來看,應該是想見見你。”

即使早有準備,但親耳聽到這樣的情況,方臨全身仍沉重像四肢都灌進了重重的鉛水,每挪動一步都異常吃力。

但他不能停下來。

方臨咬牙跟段長珂一起下了車,一陣風忽低就吹了過來,冷不防讓方臨一陣哆嗦。

察覺到他的反應,身邊的人扶了他一把,還想脫下大衣罩住他,但方臨沒讓。

於是段長珂也沒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