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師二表再興夙志,幹戈重啟又赴征程(第5/5頁)

皇帝把滿手的五木棋子都撒了出去,“當啷”的敲擊聲像撞破了一顆心,宦官們忙亂地滿地抓棋子。皇帝瞧著他們手忙腳亂的樣子,頗覺得有趣,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那笑一旦爆發竟自再也收不住,笑著笑著,眼角有透亮的水光倏忽滑落,他卻抹著眼睛笑道:“風可真大呢!”

在皇帝那亦癡亦狂的笑聲中,丞相出征的車馬已緩緩地駛出成都北門,沿著平整寬直的馳道一路向北。這條道是昭烈皇帝初入蜀時,耗萬人之力修鑿而成,由成都一直延伸到入蜀的要隘白水關,沿途遍作傳舍、亭障,既為旅途來往之便,又為軍事防衛之用。若是國家一旦有警,一日之內,烽火之信便會傳入國家都城。

當年開鑿此路時,朝內朝外一派非議,有抗爭激烈者不惜泣血公門,控訴此舉是為疲敝民力,乃稗政也,應該立即廢止,還民休息,甚至說出秦始皇修阿房宮致使二世亡國的悚駭言論。昭烈皇帝頂著巨大的輿論壓力,殺了一撥人,關了一撥人,黜了一撥人,硬是在那洶湧澎湃的反對聲中辟出一條通衢大道,把成都和邊關要塞緊緊地聯系起來,將隨時可能到來的危機裸呈在國人面前,時時警醒蜀漢的君臣百姓,敵人就在看得見的前方,險峻高山擋不住他們,偏安一隅攔不住他們,唯有自己不思進取的懈怠才會招致滅頂之災。

道路竣工的那一日,昭烈皇帝對群臣說:“憂患亡國,則國不亡,安逸太平,則國亡。”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沒有前人篳路藍縷,怎麽能有後人行走在康莊之道上的蔭福平安?

昭烈皇帝很喜歡西門豹治水的故事,他常常在與群臣朝會時,念及西門豹的傳世名言:“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今父老子弟雖患苦我,然百歲後期令父老子孫思我言。”

他把西門豹的這段話鐫起來,掛在壁上的顯眼處,經常誦讀,還當作賜給大臣的禮物。有人只當是個尋常的賞賜,和什麽蜀錦名刀一樣,壓根沒當回事,可諸葛亮比任何人都理解昭烈皇帝的苦心。

行大事者,往往飽受非議,世人習慣持目論而駁遠謀,為一時之快忽百世之利。高瞻遠矚的人總是孤獨的,生前遭著紛爭反對,身後遭著口誅筆伐,背負千萬人的指摘是他宿命的苦難,可不能因為有了非議便輕易放棄。

那就由著他們說吧,為了百世之利,不得不在罵聲中執著上路,所有的反對爭議都可以拋舍。

諸葛亮輕輕地握緊了手掌,像把某種堅韌的信念攥實了。

成都城已離得越來越遠,霜色的霧罩下來,迷蒙了城市的輪廓,一切都縹緲起來,宛如一道盤桓在時間之外的目光,默默地傾訴著過往的堅持,無怨亦無悔。

便是死亡也不能扼殺他們堅持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