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鬥豪強只有鐵腕(第3/5頁)

“軍師將軍!”蚊蚋似的聲音灰塵一樣似有似無,若不是諸葛亮耳力好,只怕很難聽清楚。

他朝那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瞧見吳壹閃著銀光的笑臉,他輕一點頭,很親切地喊道:“子遠兄!”

諸葛亮親切地呼喚吳壹的字,讓吳壹臉上的光芒更強了一分,他挪著蚯蚓似的身體,朝諸葛亮靠近了一點:“軍師將軍,許久不見了!”

“有些日子了!”諸葛亮不緊不慢地說,臉上的表情也沒改變。

吳壹動了動嘴皮子,卻感覺著周圍閃電一樣的目光,仿佛一柄柄鋒利的鋼刀,對準自己當頭劈下,他有話說不出,幹幹地憋出些零碎的字:“軍師將軍一向政務忙碌,我幾次想登門造訪,又怕耽擱軍師將軍正事,為此好不躊躇!”

“無妨,子遠兄若來,亮當掃庭烹酒相待!”諸葛亮語氣很淡,輕呷了一口茶,靜穆的面孔上微起波瀾,似乎這清淡茶香比吳壹的話更值得回味。

得了諸葛亮淡漠如白水的許可,卻讓吳壹綻出春風如沐的笑容,若不是身在喪禮,他幾乎要笑出聲了。本想再寒暄幾句,那周圍的尖利目光卻越來越兇惡,噤得他說不出話來,只好訕訕一笑,依舊蚊子似的飛入了人群中。

一杯茶飲得大半,再沒人來和諸葛亮搭訕,周圍的人個個存著巴結的心思,可都琢磨不準這個益州新貴的心思,生怕一句話說得不對惹了他惱恨,豈非馬屁拍在了馬腳上。

那壁廂,劉備與許靖閑話已畢,劉備起身便要告辭,許靖強留不得,只得起身親送到門。滿室的賓客也不敢閑著,一個個相隨而出,浩浩蕩蕩地簇擁著劉備,仿佛是左將軍府的親隨鹵簿。

眾人對劉備極盡恭順,那一張張臉上都閃動著求媚的微笑。諸葛亮想起初入益州時,益州故吏、豪強都以冷臉相對,不僅沒有半點尊重,還暗中使絆子,下狠手。而今數月過去,同樣是這幫人,卻都改換了臉面,冷漠、置疑、仇視全都消失了,轉而是諂讒討媚、比周邀好,仿佛從前那些抵觸從不存在,人情冷暖至此得見。他不禁暗自嘆息,無意中輕一側頭,看見人群中的董允和費祎。

兩人仿佛藏在名貴花卉下的未名小草,悄悄地跟在諸葛亮後面,又想親近又不敢靠近。此刻,諸葛亮緩緩地停住了腳步,彼此之間只隔著一臂之遙,若繞過他走開也並非不可,但不知為何卻沒有繞開,只是走得慢了,兩張臉上都藏著青澀的笑。

諸葛亮舉起羽扇,帶著未確定的聲音問道:“董休昭,費文偉?”

二人聽諸葛亮念出自己的名字,激動地說:“是!”

諸葛亮點頭輕笑:“久聞二位少年才俊,果不同凡響!”寥寥數語,也不閑話寒暄,隨即掉轉步子,隨著劉備款款地走了。

費董二人都呆了,亢奮和狂喜讓他們面紅耳赤,血液在沸騰奔湧,腦子裏霎時被激昂的情緒沖得暈乎乎的,竟連謙讓也忘了個幹凈。周圍的賓客聽見諸葛亮誇贊董允、費祎,紛紛投來驚奇的目光。

滿府賓客盈路,哪個不期望結交諸葛亮,若能得他稱譽,有朝一日必能成為益州牧的座上客,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兩個嘴上無毛的小子得到他的贊譽?董允的父親董和為掌軍中郎將,與諸葛亮並署左將軍大司馬府事,也許憑著這層同僚關系,諸葛亮稱譽董允還有原可稽,那麽,費祎呢?

一個孤貧少年,既非益州故人,也不是世家子弟,不過憑著族父與劉璋的親戚關系,才在益州獲得三寸立身之所。如今劉璋倒台,能支撐他的那點微薄關系也煙消雲散,幸而托著族父的舊關系,得以在成都官家精舍求學,方才和董允做了同業學子。市廛間還道他與董允相交,有攀龍附鳳的機心,雖獲了幾分學名,到底只是個不諳世事的窮小子。

諸葛亮竟然稱贊兩個毛頭少年,一時,所有的人都對費董二人刮目相看,羼雜了不同情緒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刮剌,仿佛要將這兩人剖開,看一看到底是藏了怎樣的臟腑,怎樣的心肝,居然能讓權傾益州的軍師將軍諸葛亮出言相美。

厚重的鉛雲猶如江河倒湧,雪下得更大了,無聲無息的雪花仿佛打翻的雪白顏料,把個白慘慘的府第染得更無他色,也把所有質疑的低語塗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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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清脆的雪融聲敲擊不斷,屋頂的雪化了,一溜溜幹凈的水順著瓦片滾落下來,掉在屋檐下的積水裏。陽光燦燦地映在青色瓦當上,反照出水晶似的透明光芒。

諸葛亮緩步走到窗邊,染了陽光的微風撲面一陣清涼,他深深地呼吸著清冽的空氣,頓時,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先生!”修遠的聲音弱弱地飄來,聲帶裏顫抖著委屈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