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鬥豪強只有鐵腕(第2/5頁)

“老馬也會失蹄!”費祎笑呵呵地撫了一把瘦馬濕漉漉的鬃毛,神態自若地拍去衣衫上的雪水,整肅了容色,輕輕一扯董允,兩人一起向門裏走去。

那輛對面行來的馬車上也下來兩人,一藍一白兩頂鬥篷仿佛忽然盛開在雪天的兩束梅花,惹得來訪賓客駐足凝看。

兩人行到門前,遞上兩片名刺,門口接待的仆役捧帖高聲唱名:“左將軍領司隸校尉豫、荊、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劉備,軍師將軍諸葛亮,吊!”

唱名剛出,府內府外的人都驚住了,正要搶步進門的慌忙讓開了路,已進了門的都收住步子,揣著小心準備迎候。

兩人解下鬥篷,交於門前的仆役,即露出了一身素服,董允和費祎剛好站在他們後面,兩人緩緩地停了步伐,悄悄地打量這兩個益州新貴。

劉備一襲淡藍長袍,神態雍容,闊落英武;諸葛亮一襲純白深衣,肩上染了些微的白雪,蓮蓬似的亭立清雅。

費祎悄聲道:“好個無雙氣度!”

董允正要回話,卻發現諸葛亮轉過了頭,他和費祎都嚇了一跳,以為是私下的議論被諸葛亮聽見了。正惴惴不安之時,未想諸葛亮竟對他們柔和地一笑,笑容很短暫,旁邊的人竟都沒有察覺。

兩人又驚又喜,卻不敢造次多語,按捺下滿心的復雜感受,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不遠不近地跟在劉備和諸葛亮身後,偷窺似的觀察他們。

府中搭起了靈棚,白幔白幡嘩啦啦地抖在風裏,身著孝服的蒼頭來來往往,有的哭靈,有的迎賓送客,到處一派白茫茫的汪洋,加上雪花飛舞,讓這府第白得像是沒有了顏色。

一個仆役攙著許靖從靈棚裏走出,他滿面戚容,神態悲淒,手裏杵著一根竹杖,一步一蹀躞。

“許公慢行!”劉備疾步上前,雙手扶住了許靖。

許靖顫巍巍地說:“有勞左將軍吊唁,犬子新喪,哀痛在心,恕禮不周!”

劉備寬讓道:“許公新哀,我等吊唁在遲,怎敢求望繁重禮數!”

許靖再謝了一番,親引導路,領了劉備和諸葛亮進靈棚。棚內煙霧繚繞,空氣裏流淌著燥熱的氣息,巨大的“奠”字下,黃柏棺槨落在厚厚的籍草上,棺上還搭了青色長旙,靈位左右有兩幅旌銘垂地而曳,其上書著死者名諱。

見劉備和諸葛亮進棚,一幹吊唁賓客紛紛拱手作禮,朝兩邊齊齊退去,空出了祭奠的場地。

身著衰绖的喪宰躬身趨步,直起脖子悲號了一聲:“吊!”

兩人近到靈前上了一炷香,再進祭酒以酹,披麻戴孝的孝子跪地相迎,嗚嗚地哭了一場以作答謝。

祭奠事完,劉備退於許靖身旁,安慰道:“許公節哀!”

“謝左將軍體恤!”許靖抹著老淚,說話也不利索,“白發人送黑發人,哀心慘惻,行止有差,左將軍與軍師將軍毋怪!”

他招呼著下人:“請二位尊客裏邊坐!”他又親引路,自與劉備並肩而行,逢迎甚恭。吊孝賓客甚多,然無一個得此隆遇,即使得許靖親迎,但祭奠完畢後,至多由家老引去外堂,哪裏可能由許靖引導。

諸葛亮緊隨其後,默默地環顧府第,一府上下黑壓壓地堆滿了人,到處人頭攢動。許靖名蓋西蜀,其子新喪,遠近聞噩耗登門憑吊的何止千人,府門外日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且吊唁賓客中益州望族豪強甚多,送來的賻金一個比一個數目大,忙得將赗賻錄冊的仆役連軸轉。

到了外堂,許靖吩咐下人上了蜀茶,讓劉備獨榻而坐,自己也引杖別坐,與劉備閑話,殷勤恭敬得讓人艷羨。

諸葛亮並未隨坐劉備身邊,他謙推了一番,自坐在一邊,身前身後或站或坐著諸多賓客。他們見許靖獨敬劉備,沒一個敢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自諸葛亮怒殺劉洵,一州震驚,益州豪強都心自惴惴,此後彭羕再以謀反罪棄市,更讓他們感到恐懼,哪裏還敢別生事端?豈不是落得與劉洵和彭羕一樣的下場。而從龐羲主動請纓丈田,東州派紛紛倒戈投誠,不過旬月,西州派與東州派本就不牢固的聯盟分崩離析,西州派獨力難支,早有坐不住的親登左將軍府謝罪,剩下的幾個死硬骨頭早不成氣候。荊州派全面控扼益州漸漸成為大勢所趨,心有不甘的益州豪強不禁感嘆,劉璋父子數十年都難以抹平的派別爭鬥,劉備和諸葛亮用了一年不到的時間便粉碎了強大的派系力量。

可誰都知道,派系瓦解的背後是無數顆被砍下的頭顱,要讓自己不成為下一個劉洵,只有服膺荊州派的統治,誠惶誠恐地匍匐在新主人的車輳下。

諸葛亮默默地飲著溫茶,偶爾擡頭遇上一張或陌生或熟悉的臉,都向他投遞過來一道討好的目光,仿佛是嚇破了膽的狗,不敢亂吠,更發不出一絲叫聲,膽戰心驚地躲在角落裏等著新主人賞賜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