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敲山震虎壓豪門,燮理民生求大才(第3/5頁)

諸葛亮聽劉備左一句右一句地罵王八蛋,想笑又覺得不好,正色道:“正是這樣,十有八九都打在正處,卻有一二處偏了位,只需矯正這一二分差錯,何必因一二而丟棄八九呢?”

“話是這麽說,但現在棺材堵在門口,人家恨不得生剝了他的皮,總不能帶兵驅民吧!”

諸葛亮穩重地說:“主公毋憂,今日這一樁事,無非還是歸到源頭上,便是益州人對我們的不服。要讓他們服氣,先有威刑攝其心,後還得恩賞收其心!”

劉備漸漸醒悟了:“你是說……”

諸葛亮目中清冽有光,澄明如秋月朗朗:“主公可還記得上次君臣爭執是為何事?”

劉備早已滿懷通透,長嘆一聲:“知道了,用劉巴,仇怨尚能重用,況他人何?”

“主公明斷!”諸葛亮慨然地俯首一拜。

劉備扶起他的手:“孔明之言為穩固社稷之良言,我該謝你才是,只是法孝直該怎麽辦?”

諸葛亮狡黠地笑了一聲:“先讓他圍上幾天,讓孝直心存忌憚,日後行事當能謹慎。若怕民變惹出禍端,可令巡城校尉遣兵悄悄守護,一旦有變,則相機而動,但不可傷殘百姓!”

“好,就圍上幾天!”劉備樂滋滋地笑了起來,“王八蛋,不讓他嘗點苦頭他還不知收斂,等我們收拾了劉巴,再去收拾那混蛋!”

※※※

塵土乍起,數騎馬在一戶門庭前停下,這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出去三條街才到鬧市,仿佛是深埋在高堂大廈下的一間矮屋,被鱗次櫛比的雄偉建築遮擋了。秋殘黃葉在巷子裏忽揚忽墜,仿佛成百只撲花的蝴蝶。

當先一騎跳下馬鞍,卻是個雄健的甲士,他走到門口,輕輕扣住門環。

“哐哐”數下敲門聲回響在寂靜的小巷,片刻,那門開了一條縫隙,露出半張人臉,半只眼睛裏閃出驚疑:“你們……”

甲士禮貌地說:“相煩稟報一聲,左將軍府備薄禮相贈,聊表微意!”他躬身將一片禮單遞上前。

那仆役接過禮單,也沒看,揣著便走了進去。這已經是本月第三次贈禮了,前兩次被本家主人退了回去,贈禮的也不惱恨,下一次照樣送來,再退再送,仿佛彼此在做大推手,你拗著勁,我攥著力,一方不客氣,一方卻樂哈哈。

片刻,門後走來一個青衣葛巾的中年男人,他將手中的禮單塞給甲士:“多謝左將軍美意,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受左將軍大禮!”

甲士閃了一下,禮單擦著他的胳膊別了過去:“劉先生,左將軍叮嚀再三,先生或不受薄禮。但左將軍是為賞識先生大才,有心結交而怕先生見責,不得已用俗鄙之禮待先生,萬萬不敢褻瀆先生清望,望劉先生體諒吾家主公這一片愛才之心!”

他不等劉巴回應,向後退了一步,幾個隨從擡起兩口竹笥放在門口,各自恭恭敬敬。

劉巴本不願意受禮,可甲士硬著人把禮橫在他家門口,他想阻攔也來不及,剛說了兩句不可如此,眾人卻已飛身上馬,頃刻拍馬走遠了,追也追不上。

“先生,這可怎麽辦?”仆役瞅著兩口竹笥,他小心翼翼地撫了撫,也不敢打開看看裏邊裝的是什麽。

劉巴喃喃:“無功不受祿,這倒難辦了。”

仆役思量道:“左將軍還真有肚量,兩番辭讓,他都不恨不惱不怒,第三番又遣使者贈禮。”

劉巴踟躕著搖搖頭:“禮尚往來,他這是逼著我去見他。”

“我瞧左將軍或者有愛才之心,先生何不給他一個面子?”

劉巴默然,橫陳眼前的兩口竹笥像忽然長在胸口的瘤子,剔不掉,又害怕疼,他陰郁地嘆了一口氣。

※※※

劉巴忐忑地踏入了左將軍府門,背後有嘆息似的風聲一掠而過,他心裏惶惑,不知道即將等待自己命運的是什麽。

從在荊州起,他便與劉備素相扞格,當初曹操南侵,劉備奔馳江南,荊楚群士從之如雲,他卻不肯歸附,北上依附了曹操。後來曹操讓他招納長沙、零陵、桂陽,事未成而劉備已略地,他只好遠走,諸葛亮留書挽留,他固執己見,寧願逃去交趾,仍不肯歸於劉備麾下。最後輾轉遷延,從交趾來到益州,歷經蹇險,不得已投在劉璋帳下,可嘆天意弄人,偏偏劉備入川。他知劉備胸存大志,還曾勸諫劉璋不納劉備,奈何諫議未從,劉備克定益州,劉璋遠赴南郡,拋得他困守成都,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地位。

像他這樣的身份,既不是劉璋的舊臣,也不是益州耆老,說是曹操屬下吧,又早失去了與曹操的瓜葛。他仿佛什麽都是,又仿佛什麽都不是,身份的晦暗不明似乎益州秋季的陰霾天氣,一線明朗的陽光也不曾照耀。除了身份的曖昧,最頭痛的便是和劉備的宿怨。雖然劉備定成都後,沒有責罰他的罪,還讓他在這裏做一個背井離鄉的羈旅客人,但到底彼此存有隔閡,總不能暢情釋然。上次張飛訪他,可他偏是個清高孤傲的士子,從來便不喜這些粗魯武夫,張飛的話說得倒是動聽,可言行讓他很看不過去,不耐煩地說了些冷話,當場就把張飛惹火了,摔了門就離開。他便知自己闖了禍,可話已出口,索性就豁出去算了,大不了被劉備遷怒,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