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援書巧解葭萌關死局(第2/5頁)

張飛雖粗莽,卻經常能一針見血,諸葛亮看了張飛一眼,心裏贊了一聲,說道:“翼德所見正是!”

張飛咬著鋼牙:“依著我的意思,索性撕破臉,率兵打他個落花流水,把益州生生奪過來!”

關羽也道:“若是當初讓我和翼德隨大哥入川,益州早已落入我們手中。如今這般拖拖拉拉,一年過去了,還在葭萌關整兵,人家會信你麽?”

諸葛亮嘆道:“二位將軍比亮更知主公,主公仁厚之主也,為道義所困,不忍橫奪同宗基業。”

張飛痛惜地說:“我聽說大哥初入蜀時,與劉璋相會涪縣,龐軍師曾建議大哥於會中襲劉璋,因而奪取益州,大哥竟然一口回絕,大好機會白白浪費!”

諸葛亮想起自己在劉備入蜀前,曾告誡他當斷則斷,不可因不忍之心而拖宕時機,偏偏劉備天性裏有仁德之風,盡管心裏知道不留情的決斷於大業有助,行事時偏要網開一面。他雖也不贊同劉備剛入蜀便行鳩占鵲巢之舉,卻對劉備屢因仁義錯失時機而感到沮喪,遇上這麽個太有道義原則的主公,諸葛亮也無可奈何。

諸葛亮聲音低沉:“主公屯居葭萌關,他或許也莫可奈何,進不得進,退不得退,時間拖長了,再想伺機而興大事,難矣!”他將那份戰報輕輕敲了敲,“我有個想法,不知二位將軍可贊同否?”

關張都望向諸葛亮,俯身傾聽。

諸葛亮拈起戰報,目光在字裏行間逡巡:“將東吳請援戰報傳給主公,告訴主公,長江戰事吃緊,東吳急請增援,望主公定奪。”

關羽錯愕:“這是什麽說法?”

諸葛亮目光炯亮:“給主公一個離開葭萌關的理由!”

關羽和張飛對望了一眼,他們都是飽經戰陣的老將,已明白了諸葛亮的用意,關羽當即道:“好,就依軍師之議,我立即給大哥發信,八百裏加急驛傳!”

他把戰報收起來,和張飛匆匆地離開了。

諸葛亮卻似還沒有擺脫那棘手的困境,久久地陷入了沉思中。他看見被諸葛果丟在地上的白羽扇,彎腰撿起來,兩片羽毛脫落下來,他心念一動,將羽毛細細地拆了,在書案上默默地擺八卦,竟擺出一個“屯”卦。

諸葛亮怔住,喃喃道:“風雨交加,雷電震動,九五處坎險之中,大困也。”

一絲驚慌像一條冰涼的蟲子,悄悄地從腳趾頭爬上來,在胸口轉了很久,終於鉆進了心裏。

※※※

冬天的葭萌關蒼黃遍野,山林染了很重的霜色,像長了厚厚的一層白蘋。寒風從遙遠的山坳處吹來,一路呼嘯著奔來關門下,便不肯離去了。

葭萌關隸屬梓潼郡,白水河和嘉陵江在這裏會合,沿白水河上溯,可到要隘白水關,沿嘉陵江上溯,則可抵達巴蜀咽喉陽平關。進出巴蜀的陳倉道和金牛道也在這裏會合,陳倉道迂回遙遠,卻因有嘉陵江水運之便,上可遠至渭水,下可順江入巴西閬中。位於嘉陵江中段的沮縣是漕運要樞,進出益州的物資常常在這裏中轉,金牛道為秦時所開,上至漢中盆地,下抵劍閣,自秦以來,由漢中入蜀,一般取此道而行。

葭萌關是連接漢中與巴中的關塞,距它西南二十裏是為劍閣,故而用兵者常言,要守住益州門戶劍閣,先得守住葭萌關。在巴蜀的崇山峻嶺間,險隘之關有數處,但葭萌關為其中最關鍵之所,劉備北征張魯的三萬大軍便在此駐紮。

劉備入蜀後,在涪縣與自成都遠來迎候的劉璋相會,彼此會飲數日,結下兄弟情誼後,便北上葭萌,作出了北征張魯的姿態。這一年以來,劉璋往葭萌關送來車甲、器械、資貨無算,成山的輜重堆在關城內,是對荊州貴客的厚恩,也是在催迫著劉備為他解決北邊憂患。

可劉備卻一直按兵不發,每當劉璋催他北上,他不是說初來乍到,將士水土不服,便是說張魯勢大,不易輕敵,當徐徐圖之。他有自己的深謀,也有自己的矛盾,一面攪在道義負擔裏,一面又期望出現轉機,若能既合情合理地接收益州又不背負道義罵名,對他是最完美的結局。其實,劉璋也有自己的打算,他雖贈予劉備資給甚豐,倚重之情昭昭可見,卻在葭萌關北邊的白水關布下重兵,由心腹大將楊懷、高沛統領,說是撥歸劉備部勒,卻有監視嫌疑。

恰是劉璋設在白水關的守軍,讓劉備更不敢輕舉妄動,他若為了讓劉璋放心,當真北上漢中,便得越過白水關。可他這一出去,後退之路則為他人所斷,一旦被關在益州門外,便是騎虎難下,打得贏張魯還好,若是打不贏,他連荊州也回不去。

這是明顯的賠本買賣,他即便再有道義,也不肯把老本輸光,可若是毫無行動,一天天在葭萌關待下去,劉璋的猜疑心會越來越重,一樣會斷了他的後路,把他鎖在巴山蜀水的險境中。他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到底做不得主,卻又不能立即撕破臉和劉璋刀兵相見,只有硬著頭皮窩在險關裏,拖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