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援書巧解葭萌關死局

漢獻帝建安十七年,荊州。

雨像細弱的淚,飄起來沒完沒了,那哀婉之情便始終不曾傾盡,傷人的寒氣越發足了。天總是灰著臉,雲在天邊壘城堡,卻不塗上鮮艷的顏料,也不知什麽時候便會下雪。

黃月英在門口摘下了遮雨的簦,撣了撣衣衫上的雨珠,這才推門而入,照面看一眼,竟笑了出來。

諸葛亮正伏案疾書,神情沉凝得像一尊守陵的石像。諸葛果趴在他背上,一只手扯住他的頭巾,一只手敲著他的肩膀,嘴裏還在唱小曲兒。便是這般聒鬧,諸葛亮竟能全神貫注批復公門文書,小女孩的吵嚷像是過耳的風,輕輕一掠,痕跡也沒留下。

黃月英又好氣又好笑,訓道:“果兒,別纏著你爹,真不懂事!”她走過去,便要抱走諸葛果。

諸葛果耍起賴,她緊緊地攀住諸葛亮的肩膀:“不,不,我要爹爹背著!”

“不聽話!”黃月英沉了臉色,硬去掰開諸葛果的手,強行將她拖離了諸葛亮,“走,跟娘出去,爹爹做事呢,別吵他!”

諸葛果不幹,她犟著坐在地上,因黃月英硬要拖她走,她著了急,竟自哭了起來,喊道:“娘是壞人,娘不讓我和爹爹在一塊,娘壞死了,最壞的人是娘!”

諸葛亮看得心軟:“罷了,讓果兒留下吧,也不吵。”

黃月英瞪他一眼:“你就寵著她吧,這丫頭越發沒規矩了!”她丟開了手,用力戳了諸葛果一指頭,“去去,我才懶得管你!”

諸葛果飛一般撲進了諸葛亮懷裏,還不忘記抱怨一句:“娘是壞人!”

諸葛亮正色道:“不許說娘是壞人,知道麽?”他將諸葛果抱在身邊坐好,把白羽扇遞給她,“玩著吧。”

諸葛果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花,笑容卻已等不及綻放出來,她大模大樣地搖著羽毛扇,得意地對母親晃晃腦袋。

黃月英也不理她,卻將一卷白帛放在案上:“草圖我畫好了,你看看。”

諸葛亮驚喜,他擱了筆,將那白帛展開,四角壓平,那上面原來繪著水車法式,他細細地觀覽一遍,嘆道:“果然精妙,好好,可頒下荊州各鄉裏照此而制,如此一來,大大增進農力。”

黃月英笑吟吟地說:“我為你做事,你怎麽謝我?”

“夫人欲亮如何感謝?”諸葛亮也笑道。

黃月英偏著頭想了想:“把那小東西交給我,我今天非收拾她不可!”她對諸葛亮孩子氣地眨眨眼,忽地閃身而起,趁著諸葛果不防備,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任憑諸葛果如何叫喊踢打,也充耳不聞,生生將她帶了出去。

諸葛亮不禁展顏,擡頭間修遠進來了,後面還跟著關羽、張飛。

“軍師!”關張招呼著,諸葛亮忙擱筆起身相迎,修遠知道有要緊事要說,挪了錦簟給關張就座,自己再掩門出去。

關羽從懷裏取過一份戰報,輕擱在諸葛亮的案頭:“東吳送來急報,說曹操率軍南下濡須,請我們出兵馳援。”

諸葛亮翻開戰報,是一片貼著羽翎的青竹簡,已拆了封泥,果然是孫權發來的求援信,懇請盟友共禦曹操。

“要不要救?”張飛問道。

諸葛亮沉吟:“一為盟友之誼,二為共禦曹操南下,保住長江要塞,論理該救。”

張飛道:“如此,即可遣艨艟戰艦往東赴救,為掎角之援。”

諸葛亮卻不忙下決斷,緩緩地提起了另一件事:“主公入蜀一年,一直屯守葭萌關,北不得出漢中,南不得下成都,三萬余人困於關下,我們又相距遙遠,也不知主公那裏到底是什麽情形。”

關羽也蹙起眉頭:“大哥前日來信,說劉璋屢催他北上征伐張魯,他以整兵為由,推了幾次,可也不是長久之策。他畢竟在人家地盤上,又是打著為人除寇的旗幟,他日若是遭了猜疑,可如何收拾。”

諸葛亮嘆了口氣:“主公是把葭萌當作又一新野了。”

話雖沒說透,關羽、張飛卻是摸出了門路,劉備當年寄寓荊州時,被劉表遣往鎮守新野,為北抗曹操的前沿烽堠。雖是為他人做保境衛疆的屏障,劉備卻在新野潛心布恩,廣慕仁義,收納人才,荊襄士子慕名而從者不可勝數,以致劉表生出猜忌,也終於使得劉備牧民荊州後,昔日蒙恩的荊襄人才望風而從,為他坐穩荊州奠定了人才基礎。如今他把這一手用去了益州,也想先樹恩德,廣收眾心,逐漸蠶食益州根基,以為將來取而代之做準備。

“當作新野?”張飛搖起頭,“此一時彼一時,他日為客寄荊州,寓僑之人暫居方寸之地,自可徐徐而圖之。今日是為主家遣征敵讎,戰事貴在速決也,可急不可緩,他久居而不動,主家豈能容下?大哥若因循舊策,大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