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劉備入蜀,諸葛亮留守穩根基(第2/6頁)

“好,我隨主公入蜀,孔明留守!”龐統重復著。

諸葛亮安靜地一笑,他叮嚀道:“士元,亮不得不啰唣一二,望士元斟酌。入蜀後恐會有兩件棘手之事,一是主公為大義所耽,不忍同宗相殘,踟躕難決,或會貽誤時機;二是益州險塞,倘若戰事陡起,他日受阻堅城,務必謹慎籌謀,少行強攻,事或不濟,可請兵荊州馳援。”

龐統卻是躊躇滿志,他大言道:“孔明放心,此去益州,不出一年,定讓主公在成都高坐!”

諸葛亮其實很不放心,他以為龐統過於輕率,本來還想囑咐幾句,卻覺得有折損信心之嫌,不由得吞下了。

“士元智略深遠,百事多加謹慎,益州沃野必為我所有。”他用鼓勵的語氣說。

龐統自信地笑起來,那明亮的笑聲卻讓諸葛亮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似乎完好的白壁上出了一個瑕疵,可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瑕疵所在。他低下頭,用火筋撥著炭爐裏的積灰,一朵火花滾了出來,被灰燼裹住,很快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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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卷的烏雲在天空盤桓,幽深的風從每個角落裏吹出。

漫漫長江像唱不絕的旋律,從上古的玄冥中哼鳴而出,纏綿在北風的冷冽裏,把那億萬年的情懷凝結成寒冷季節裏的漫長一弧。

靠近江畔的斜坡上,兩騎快馬輕捷掠過,馬蹄揚起碎葉殘枝,在天地間烙著不肯妥協的深深痕跡。

劉備猛一勒馬,極目之間,江水滔滔,白霧蒼茫,他感嘆道:“浩蕩長江,無垠無邊,仿佛人生之夢,時而綿長無休,時而靜止深遠。”

法正在他身後停住,接口道:“也如英雄之志,匯聚百川,接納千流,千載之下,仍為後世憑吊!”

劉備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孝直有英雄之志乎?”

法正謙遜地說:“正何敢有英雄之志,”他眼中波光一閃,“將軍方有英雄之志,當如江河,浩浩湯湯,其氣貫於日月,其勢徹於天地,便是身居千裏之外,也當負賫而隨從!”

劉備大笑:“孝直好個美言,備雖心中快慰,你就不怕人家指摘你諂媚討好?”

法正不在乎地說:“法正從來不管他人言辭,心之所往,便是行之所向,他人何能毀我哉,我自欽佩英雄耳。他人或盲瞽不識英雄,或偽善不贊英雄,或妒忌不美英雄,一派小人心,正不取耳。便是千萬人指摘法正諂媚,我仍一如既往,不屑與之為伍!”

“快哉!”劉備大聲贊道,“孝直率性而為,真情不假,吾甚贊之,甚愛之。我平生也厭棄偽善君子,口是心非,明裏委蛇,暗做文章,令人作嘔!”

法正鑿鑿道:“將軍為雄略之主,豪邁不羈,若是早二十年相識,正願與將軍成刎頸之交,肝膽相照,不離不棄,傾我所有為將軍所用,亦當衷心快慰!”

劉備朗聲大笑:“好個刎頸之交,孝直爽快人,劉玄德若能得法正為友,此生何憾!”

法正微有些激動,劉備那豪爽雄闊的性格仿佛烈火般絢爛,讓他既敬重又熱愛,那種相見恨晚的感情在心裏種下了根。怪不得張松竭力讓他出使荊州,若是知道能遇見這麽個一見如故的雄略之主,他早就棄益州而投荊州了。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早認識劉備,偏去投效懦弱萎靡的劉璋,受了數年的淩辱苦楚,那一腔才華被腌在醬缸裏不見天日。他甚至已絕望自己永無出頭之日,不過是熬著忍著受著,枯燥地等死罷了。

到底是天不絕有志之士,終於讓他等來了甘願傾囊相從的明主。這些年的屈辱仿佛是為了這一次相遇做出的沉澱,所有的不甘、抱怨、悲痛、憤怒都壓成堅韌的忍耐,最後換來一場絕地逢生的狂喜。

可恨,他現在還是劉璋的僚屬,頭上頂著聯盟兩州的特使帽子,即便心裏已經把劉備當作這一生命定的主公,也仍要壓著那狂熱的渴望,拿捏出適當的禮節。

“將軍,”法正打算向劉備剖開心胸,“此次入蜀後,將軍意欲何為?”

劉備望著遼闊長江,漫不經心地說:“北上抵禦張魯,為劉振威守住益州門戶。”

法正忽然冷峭地笑了一聲:“將軍當真要為劉振威做嫁衣裳麽?”

劉備露出愕然的表情:“這不是振威之意麽,孝直以為不妥?”

“不妥!”法正堅決地說,“為他人基業赴湯蹈火,斷自家頭顱流自家熱血,成就他人功績,愚夫所不為也。將軍明銳剛斷,怎可行此拙舉!”

“那,孝直是何意?”劉備已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激動,他抓緊了馬鞭。

法正策馬“橐橐”走了兩步,靠得劉備更近一些:“將軍,我今日背著賣主的罵名,勢要對將軍明言好歹!”他揚起聲音,“請將軍取益州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