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燒毀離間信,劉備諸葛亮推心置腹(第5/6頁)

“好!”劉備撫掌,一叠聲地讓書佐備辦文書,領龐統去耒陽上任。

龐統毫不推辭,搖擺著大模大樣地走了出去,臉上還流溢出驕傲放浪的笑容,仿佛得勝還朝的將軍。

龐統剛走,劉備忽然就後悔了,冰冷的悔意像沒有預兆的一陣風,從劉備的脊梁骨鉆進去,穿透他的五臟六腑。

他並非沒有容人之量,龐統為周瑜謀下威逼荊州的險計,無非是各為其主,若是換作從前,他也許揮揮手便抹去了,可今天像是中了邪,也許是日子不好,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全擠著湊上臉來,攪得他的心緒亂了。他也不合追出去把龐統拉回來,只能在心底埋怨自己可笑可悲,不禁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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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從江陵回來了,因路上被雜事耽擱了,到公安時已是晚上。鵝毛似的月亮在天上懶洋洋地漂著,幾縷碎雲在星河裏蕩漾,撥開了幾許閃光的漣漪,夜風糅著陣陣暗香,像一件熏了很久的錦衣,輕輕地披在行人肩上。

因晚了,諸葛亮沒有去見劉備,他徑直回了家,屋裏亮著燈,柔軟的光芒像等待的眼眸,讓歸家的心溫暖起來。

他剛一推門,便看見黃月英倚在床邊,手裏掂掇著一個木偶,她看著諸葛亮,悄悄笑了一聲。

諸葛亮輕輕走進來:“這麽說,你知道我回來?”

黃月英回頭看了看熟睡中的諸葛果,孩子沉酣在甜美的夢裏,不知父親已歸家,她這才轉過臉來,小聲道:“你猜一猜我知道不知道?”

諸葛亮默默地凝了她一眼,忽而嘆息:“我知道了,你每夜皆在等我。”

黃月英臉紅了,她用木偶擋住臉:“每回皆被你猜中,真沒意思!”

諸葛亮握著她的手放下來,他對她柔情地一笑,給了她一個輕暖的擁抱,手心微微一梗,那是木偶,他問道:“這是給果兒做的麽?”

黃月英撥弄著木偶的手腳:“像你麽?”

諸葛亮拿過木偶看了看,那木偶刻得極靈動飛揚,毛發纖微,輪廓細膩,一只手還握著一把羽扇,他笑了一下:“像。”

黃月英舉著木偶,輕輕貼著他的臉,仿佛在比照相似度:“有它,我和果兒日日見著,也不孤單了。”

沒有溫馨,反而是辛酸,諸葛亮捋了捋妻子的頭發,無限的憐和無限的愛淹沒了他剛毅的意志。他的心搖晃著,漂浮著,駛向溫柔而甜蜜的巢穴。

黃月英靠著他微微地笑,她忽地踅過身子:“險些忘了,早起主公送來一件物事。”她站起身,從床腳捧出一只大木匣,匣子很沉,她咬著牙放在床頭的案上,又摸出一封信,“這兒還有一封信。”

諸葛亮愕然,他接過信翻了翻,信沒有拆過,封泥完好無損,像緊闔的兩片嘴唇,他摳掉封泥,去掉檢片,卻見那信上寫的是:“諸葛孔明見啟:今奉雞舌香五斤,以表微意。操手泐。”

是曹操的手書!

他越發疑惑了,又去把那木匣打開,果見裏中裝著滿滿的雞舌香,嫩白的香片個挨著個,淡淡的香味霎時彌漫了整個房間。

“是雞舌香!我聽說一斤市值千錢,好昂貴的禮!”黃月英驚奇地說。

諸葛亮輕輕拈起一片雞舌香,放在掌心慢慢地摸索:“主公送此禮來時,還說了什麽?”

黃月英回憶著:“什麽也沒說。”

諸葛亮靜靜地沉思著,他把信揣入袖中,再把木匣輕輕合上蓋:“我出去一趟,你別等我了,先睡吧。”

“這麽晚了,你去哪兒?”黃月英不放心地說。

諸葛亮寬慰道:“放心,我去主公那兒。”

黃月英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天已晚了,主公只怕已經歇下了。”

諸葛亮用力抱起木匣,盈盈燈光映著他水晶般透亮的眼睛:“不,他一定在等我。”他再不多言,推門而去。

這一路並不遠,待得到了荊州牧府門,他請司閽進去通報,劉備果然沒有睡,沒多久,司閽便喚他進去。

諸葛亮走到正堂,劉備正坐在屋子裏看書,案上的燭台跳著晃動的火焰,在黑夜裏掏出一個光明的角。他從書冊後擡起眼睛,看見諸葛亮抱著木匣進來,沒有露出絲毫驚異。他像是篤定了諸葛亮的到來,也不送出一句疑問,只是放下書,對諸葛亮微笑:“孔明回來了。”

諸葛亮把木匣放下,先行了一禮,取出別在腰帶裏的白羽扇,輕輕扇了扇,額上的熱汗才慢慢幹了。

他從袖中掏出曹操的信,向前邁出去幾步,一直呈到劉備面前:“主公,這是曹操寫給亮的書信,請主公過目。”

劉備推開他的手:“我不看。”

諸葛亮還是把信放在劉備面前的書案上,劉備看了他一眼,忽地拿起信,在燭火上一燎,那信上的字瞬間被火焰燒灼,像燒過天際的煙光般,一字字被黑雲吞沒。他一松手,燃著火的竹簡掉下去,嗞嗞地冒出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