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燒毀離間信,劉備諸葛亮推心置腹(第3/6頁)

孫夫人瞧著劉備那滿臉的蠻橫和絕情,看著自己的眼神仿佛是看見一個結了千年宿怨的仇人,心中又是怒又是悲,竟是渾身顫抖,那滿腔之火如何能捺得下去,她猛地舉起劍,大喊道:“我宰了你!”

劉備眼見惹急了孫夫人,他深知孫夫人是說到做到的狠性子,慌得拔腿就跑,一眾侍女慌忙圍攏過來,拉的拉手,攔的攔腰,死命地把孫夫人手中的劍攥下來。

劉備已飛奔出了院門,跑出去很遠,還能聽見孫夫人歇斯底裏的咒罵聲。府裏的仆從和辦事的僚屬聽見吵鬧,從房柱後、墻垣邊探出腦袋,看見提著袍角飛跑的主公,又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把笑聲死憋在喉嚨裏,鼴鼠似的縮回了土裏。

孫夫人的罵聲漸漸不聞,劉備抹著一頭的冷汗,氣惱裏夾著丟人的尷尬。他如今好歹也是堂堂荊州牧,坐鎮一方的諸侯,戰場上奮勇爭先,生死面前也不改色,卻被一個女人逼到難堪的窘境,自己委屈不說,還受著旁人的指摘,成了活生生的笑柄。

真真悲哀極了。劉備恨著自己的怯懦,也恨著世事的荒唐。他想起糜夫人、甘夫人,那是多麽好的兩個女人呵,偏偏上天要把她們奪走,奪去他溫暖的家庭生活。那麽一點兒溫暖,便似茫茫黑夜裏唯一的火光,竟也不給他留下。

他對孫夫人的畏懼裏,一多半卻是對東吳的忌憚。他如今雖然是荊州牧,卻只擁有一半荊州,北有曹操,東有孫權,處處受掣肘,處處有暗箭,便是這一半荊州,也有岌岌可危的不安全感。

什麽時候才能理直氣壯地宣告天下,我不受你們的掣肘,我可以自己為自己做主,用我的劍為我奪得土地和人民,用我的姓名在膏腴之土烙下剔不掉的印記。

劉備無精打采地想著事兒,腳步放得很慢,卻看見迎面行來一人,原來是劉封。

“父親!”劉封老遠便喊道。

劉備的神思還在腦門頂上飛蕩,虛晃著聲音說:“呃,你怎麽來了?”

劉封擦了一把下巴,年輕的臉膛盛滿了紅光:“兒子上午打獵,獵得幾只麋鹿和雉,給父親送來!”他指著後面,一個隨從扛著一只大袋,裏邊鼓鼓囊囊,邊角撐得很開。

劉備漸漸清醒了,他笑了笑:“費心了。”他伸手輕輕挽住劉封,“若我們這次從東吳手中討得江陵,我想讓你去守江陵,你意下如何?”

劉封興奮起來:“求之不得!”他轉了個心思,“不知父親是讓我獨個屯守,還是與人一起?”

“和你二叔一起。”

劉封放光的臉像被烏雲遮了,頃刻便是陰霾滿天,他扭捏了一下,卻不能說自己不願和關羽相處:“我怕自己年輕,才幹微薄,幹不好。”

劉備察言觀色:“怎麽,你不樂意與二叔相處麽?”

劉封癟起了臉,劉備一笑,勸道:“你二叔心直口快,堂堂君子也。他平日對你嚴厲,也是為你好,你休要存了芥蒂心,都是一家人,和睦融融,方能興大事。”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走到正堂前,卻見一個侍從擡著一具大木匣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很為難,像是抱著一顆頭顱,不知埋去哪裏。

“這是什麽?”劉備問。

侍從道:“北邊送來的,說是送給軍師,軍師如今去了江陵,小的不知如何處置。”

“送給誰?”劉備沒聽清。

“送給軍師。”

劉備愕然,他盯著那大匣子:“誰送來的……曹操麽?”

侍從抱住匣子,把一封信挪在面上:“這是曹操寫給軍師的信。”

劉備呆了半晌,他木然地說:“哦,先擱我這裏,我轉交。”

侍從答應著,將木匣擡進屋裏,劉備像是魂被那匣子勾住了,也跟著走了進去。

劉封好奇地四面打量木匣:“這裏邊是什麽物什?”他搬了一搬,壓得手肘微微一墜,“真沉!”

他把那封信拿起來,翻了翻:“父親,信裏會說什麽?”

劉備忽地壓住他的手,將那封信壓在了匣面上:“不能看!”

劉封怏怏地縮回手,嘀咕道:“為甚不能看,若是曹操有甚陰謀詭計,豈不能提早防備?”

劉備正色道:“若是看了信,這不是提防曹操,而是提防軍師!”

劉封一時無言,眼波像凝滯的泥水,緩緩地轉動著:“父親,你是仁善之心,可世上之人,叵測反復者多,忠貞仁信者少,你就不擔心,不懷疑?徒以己心忖度,倘因一時慈軟,為己惹來禍事,所行仁義豈非害己之端?”

劉備聽得懂劉封的勸誡深意,他仍是固執地把信按在匣面,手指頭也不擡一下,仰面一嘆:“誰都可以不信,不能不信孔明。”

劉封無計可施了,劉備是一座堅固的長城,他用盡力氣也挖不開一個缺角,即便是挖到四面搖晃,那長城卻永遠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