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訪民情,諸葛亮潛伏益州(第5/6頁)

而賀三卻沒有回來,他在鬥毆中被東鄉人一刀削掉了半邊腦袋,直直地撲在田壟上,血流幹了也無人察覺,直到巡案的縣中兵卒查點現場,才收走了他的屍骸。

賀家舉室號哭,前去縣中申冤,可縣中說鬥毆肇事本兩方有責,況首惡已除,冤實已平,望歸家理喪,毋要生事。賀家冤屈不能訴,又聞說東鄉人實無一人受罰,所謂殄滅首惡不過是欺瞞民心的托詞,然而天大地大都比不過官府的權大,縱有深如海的冤情,也只能深深埋葬。

之後,主家再遣鄉佐收租,西鄉人再不敢抗議,聽話地按照指令上交田賦算賦,經此一事,主家甚至又加了一成田賦。前前後後算起,西鄉農戶幾乎被盤剝幹凈,一年辛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卻換來一場牢獄之災,和僅能糊口的幾粒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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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晚起了深刻的涼意,清冷的月光在窗戶上鍍了薄薄的一層銀霜,似乎濕潤的眼淚,隱隱有慟哭聲被風送入院墻,淒慘得令人心頭疼痛。

葛亮臨窗而坐,窗外透進來一縷月光,溫柔地勾勒著他清逸的輪廓。

寂靜中,血腥的記憶鉆入了思想中,只要閉上眼睛,便會看見無數吼叫的農戶,手持農具猛撲過去,鋒利的農具瞬間沾滿了血,活生生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去,腥臭的血淌在灌田的水渠裏,那一溝渠竟至不流了!

此刻,月光下的成都平原平靜如繈褓中熟睡的嬰兒,然而,在這平靜中實際蘊藏著血淋淋的躁動。

他想起了朋友經常吟的一首歌,當中有一句總是讓他唏噓不已,久久回味,那便是:“英雄碌碌兮功名忙,天下黎庶兮淚啼滂。”

是哦,天下的老百姓誰願意滋事鬥毆,平安才是他們最真實的幸福。只有不治事的官員,沒有不服禮的百姓,上居不尊,處事不公,下則離心,不聽法紳。

這被譽為“天府”的益州,現在還不是他能掌控的疆域,他無法將這裏治為理想國,但也許有一天,也許有一天……

門“嘎”地開了,細妹端了一盆熱水走進來,輕輕放在門邊的架上,也不敢走進。

“葛大哥,我給你送熱水呢!”她紅著臉說。

“多謝!”葛亮溫和一笑。

細妹低著頭:“爹娘和哥哥說,謝謝你,我、我也要謝謝你……”

葛亮大度地笑了一聲:“謝我什麽,其實不用我進言,鄉裏三老也會去求主家,主家不會坐視不管,我不過是順勢而言罷了!”

細妹不懂他話裏的意思,但想無論如何總是他救了父親兄長一命,心中對他懷了感激必定是不可更改的。

“娘說,後日是社日,縣裏要賽社神,娘說,你願不願,和我們去賽社神。”她小心翼翼地說,總是擔心自己說錯話,讓他笑話自己。

葛亮一嘆:“遺憾,我怕是不能去了!”

“為什麽?”

“我要走了!”他仍是微笑。

細妹呆了:“走了……”她喃喃著,眼淚啪嗒一聲掉下,她從沒想過他會走,仿佛他從此成了家裏的一個親人,像稻田裏的一滴水,和一畝田融在一起,不可分離,可她今天才忽然意識到,從一開始他就不屬於他們。他來了,像夕陽下鄉間的微風,那麽溫暖,那麽柔軟,而風終會吹走的,你拿什麽力量去挽留呢?

葛亮見她哭了,不由得一驚:“怎麽了?”

細妹擦著眼淚,可眼淚始終擦不幹:“我,我是舍不得你……”生平第一次說出這樣大膽的話,她卻沒有絲毫羞赧,自然得像從心裏流出來一樣。

葛亮微惻:“我也舍不得你們一家,我來了後,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心裏很是感激!”

“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麽?”細妹巴巴地問。

葛亮的眼睛裏灼然有光:“能!”

細妹笑了,她想他說的話一定算數的,春天插了秧苗,秋天就會收獲飽滿的谷穗,真誠的人許了承諾,將來的一天就一定會實現。

“我等著你呢,我和哥哥都還想聽你說故事!”她喜滋滋地說。

葛亮被她的淳樸天然感動了,他偶然心動:“你等一下!”背身從一個布袋裏取出硯台筆墨,他想了想,從袖中扯出一方手絹,滴水入硯,用力磨勻,在墨中反復濡筆,筆頭輕提,墜下一滴重墨,在絹上落下了一行字。

細妹不明白他做什麽,只是知道他在寫字,她不識字,但是每見到葛亮寫字便會覺得是極其神聖的一件事。她悄悄見過葛亮的字,憑直覺以為他的字很好看,像立在水田裏的稻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雜亂。

葛亮捧起手絹,輕輕吹幹上面的墨:“拿著吧!”

細妹捏著手絹的兩個角,不敢隨便用手去碰字,她害怕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