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英雄、時勢孰更重?諸葛亮強辯勝龐統(第3/7頁)

馬良哈哈一笑:“元直兄能來是馬良莫大榮幸,良怎會生嫌,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四人一陣歡笑,秋風霎時烈了幾分,把那洞開的門戶輕輕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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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一點光明穿透深秋幃幕,落在廊下的纖纖殘葉上。

筵席已撤,眾客都一一作別離去,此刻留在堂上的不到訪客一半。童仆取了殘燭,換上新燭,堂內光亮便增了好些,盈盈地照在一張張神態各異的臉上。

龐德公半臥主位,平靜地睨著一屋的人,目光陡轉柔和,擡手一招:“德操怎麽避在一處,過來這邊坐!”

司馬徽笑著擺手:“今日我不是主,坐在主位,喧賓奪主,很不像話了!”

龐德公嗔責道:“水鏡客氣了,如此拘禮,倒顯得我托大了!”他說著吩咐左右擡來一方茵褥,硬拖了司馬徽過來就坐。

“諸位!”龐德公清聲,剛才還嗡嗡喧囂的屋子霎時變得安靜起來,一雙雙眼睛都整齊地盯住了龐德公。

“今日議題:賢才擇主!”

龐德公宣示完畢,底下又起了輕微的響動,似乎湖面的一層漪瀾。

龐德公好結交青年才俊,每每聚會,必要設一議題,讓年輕學子暢所欲言,他很少在辯論中擅加斷語,任他們雄辯無休,待到最後才稍作點評。若是一次辯論能得他些許贊譽,無疑是莫大的榮耀,倘若因此他對你刮目相看,賜你一個響當當的名號,那便成了修飾身份的符節,奠定了你在荊襄學子中的地位。至今,只有三個人得過龐德公的品藻,便是這三人如今成為荊州學子翹楚,讓多少人仰目而待。因此為博一名,多少人在龐德公面前極盡施展才能,恨不得立刻賺一個驚世駭俗的藻名,從此揚名荊襄,進階富貴!

“我先抒言,妥與不妥,諸位校之!”底下站起一個人,原來是孟建,他捋捋八字須,“在下以為賢才為枝,明主為幹,幹若根基,幹不豐,枝不茂,擇主必得謹慎。得雄主而輔佐之,賢才可得盡用其才,得庸主而拱衛之,賢才不得盡力,才不但虛耗,身猶恐不保!”

“敢問何謂雄主?”一個聲音置疑道,燈光打下來,流瀉在一張清瘦的臉上,卻原來是龐統。

孟建沒想到起頭就被龐統質疑,因覺得心裏想得圓滿了,便回答道:“雄主者,胸懷天下,有包舉宇內,振策八荒之氣度!”

龐統冷森森地一笑:“胸懷天下者,王莽也;包舉宇內者,項羽也,公威所謂雄主便是這不忠不孝、暴戾兇惡之徒否?”

孟建被問住了,當下窘紅了臉,強詞道:“士元偏頗了,王莽、項羽乃霸主,非雄主,雄主者,王道蕩蕩,雅行不诐!”

龐統冷著臉:“王道蕩蕩,周天子正居王道,坐視七雄橫掃六合;雅行不诐,宋襄公行仁義,數淩辱於楚,此為霸主乎,雄主乎,庸主乎?”

孟建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愣在場中,猶如一段被砍傷了的木頭。

底下有人低聲道:“真不留情面!”

龐統耳力奇好,揚聲道:“何必背後說人,若有他意,可出來一說!”

說話那人“騰”地站了起來,腰間長劍鏗然作響,他直視著龐統,洪亮的聲音帶著金屬的質地:“請教士元,若公威所斷雄主為非,你以為雄主為何?”

“元直兄!”龐統隨意一拱,挑眼去看徐庶身後那人,只探到深不見底的安靜。

他走至中央,侃侃道:“統以為,雄主,是為時所趨,為勢所趨!譬如高祖,生於微末,若無陳涉氓隸揭竿而起,天下諸侯群起反秦,高祖如何得以率部族響應?後項羽暴戾,不堪守宗廟社稷,使諸侯離心,高祖因之以成大事,非時也,非勢也,何能開漢四百年基業,只恐要寂寂於沛縣終老一生!”

徐庶道:“時也,勢也,士元所言不差。只是,庶不免疑惑,既是賢才擇主,如何能知此主為時與勢所造之主。依士元之言,需得等時機成熟,才可知雄主與否,可往往豪傑生於微末,起事之時常處卑賤,若因短時錯見,豈非錯過真命天子!”

龐統傲氣地一笑:“庸言!此是賢才擇主,賢才何也,胸中有明鑒,能識雄主於蕓蕓之中,知其是否應時勢,若是庸才,縱有雄主現身眼前,也如一葉障目,形若老瞽。”

徐庶聽出他在諷刺自己,忍了火氣說道:“再問士元,時為何,勢為何?”

龐統輕輕轉著腳步:“時者,應天地順陰陽,堯舜禪讓,商湯革命,武王伐紂皆為順時;勢者,天下形勢分割,王莽暴殘百姓,光武方能興於海內;六國合縱不成,秦方能橫掃六合,此為勢也!”

“士元意為時勢存,而雄主出,若雄主出,時勢不應,莫非便不是雄主?春秋五霸,戰國七雄,最終統一於秦,其間明睿君主層出不窮,但時勢不合,都非雄主?”徐庶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