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隆中臥龍,待時而起(第4/5頁)

徐庶高舉酒爵,忽然瑯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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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諸葛亮帶黃月英回娘家,兩人乘著一輛鄉村常用的牛車。諸葛亮在前面趕車,黃月英坐在後車板上,他們走得不緊不慢,常常在路邊停住,黃月英跳下車去摘一朵花一蓬草,一路上始終在編花草,最後編成一頂花冠,她把花冠戴在發髻上:“好看麽?”

諸葛亮回頭:“好看。”

黃月英往前蹭了一點,她倚在他背上,柔軟的呼吸吐入他的耳際:“是我好看還是它好看?”

諸葛亮笑道:“都好看!”

黃月英敲了他一下:“滑頭!”她伸出兩只手,在天空追逐著滿天雲影,輕聲歡呼道:“黃家醜女兒回家咯!”

他們在黃府前停下,附近的農人都湊來看熱鬧,瞧著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牽著一個秀氣的女子走入了黃家大門,都在紛紛猜測:“這是誰家新女婿,俊得紮心窩子!”

黃承彥和龐德公正坐在屋裏等他們,諸葛亮沒想到龐德公也在,他又是驚奇又是歡喜。

龐德公一見諸葛亮便笑開了顏,他對黃承彥擠對道:“你這千年老狐尋了多少年女婿,到底被這小狐把你女兒叼走了!還是你下手快,我若有女兒,哪輪得到你!”

黃承彥得意洋洋地笑道:“老東西,給我女婿取個雅號吧。”

龐德公捋捋胡須:“老朽卻之不恭!”他眯著眼睛注視著諸葛亮,“荊襄有一鳳,還缺一龍,”他拍了拍巴掌,“臥龍!”

諸葛亮呆住,他還沒反應過來,黃承彥已在旁邊頻繁使眼色,他慌忙拜下去:“諸葛亮何德何能,怎當得起‘臥龍’之稱!”

龐德公爽聲笑道:“當得起當得起,我並非是瞧著黃公的面子才予你雅號,你之才幹有目共睹,何須我區區所贈一號,龍潛於淵,待時而動,總有一天,會一飛沖天!”

“多謝龐公美意!”諸葛亮朗聲道。

諸葛亮從此擁有了“臥龍”的雅號,這像一種美好的預示,是蓬勃在天際的一點絢爛的火星,它在醞釀,在等待,它不會把自己埋入地底,不會熄滅,不會暗淡,它總有一天會燃起燎原烈火,照亮整片天空!

那一天會在什麽時候呢?曙光已穿窗而入,溫暖的光明即將到來了。

卷尾

荊州牧府的宴會大堂裏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觥籌交錯,正是熱鬧歡樂之時。

荊州牧劉表坐倚主座,一面招呼賓客暢飲,一面接受來賓的祝酒,一面用試探的目光觀察著在席諸人的作態言行。

數年以來,北方屢罹戰火,國土含血,人民吞劍,大量北方士子負笈南下,有一多半進入他劉表掌控的荊州。當關中、中原一帶白骨露野,兵戈錯轂時,也幸得他劉表在荊州勵精圖治,養民於休息,養士於無為,養兵於守土,開辟出一片富庶膏腴地,若不是他經緯策謀,何以有今日這荊襄盛會。

劉表想至此,得意的情緒在胸膈裏蕩漾成海,微醉的雙眸在荊襄名士身上一一停留。

文學富贍的王粲、博學多識的邯鄲淳、楨幹嚴整的裴潛、孝悌忠諒的司馬芝、清約順和的和洽……

他們都是我劉表的彀中之人,不管會不會重用,有沒有真才幹,他們都不約而同聚集在荊州,麾下的名望之士越多,越是彰顯出主人的得民心,天下英豪皆會望風歸附。

這些年,劉表殺過很多人,也招攬了很多人,為主者有八柄:爵以馭其貴,祿以馭其富,予以馭其幸,置以馭其行,生以馭其福,奪以馭其貧,廢以馭其罪,誅以馭其過。恩賞和刑法應齊頭並進,臣下的甜頭得給,也不能把他們慣壞了,不然登鼻子上臉,拿不穩自己的身份。

賓客喝得興起,攛掇著王粲作詩,邯鄲淳手書。王粲才思敏捷,剛一出題,便自瑯瑯出口,那邊邯鄲淳聽一句,便在偌長的白帛上落字,兩下裏珠聯璧合,詩是一絕,字是一絕,贏得一片掌聲呼聲。

劉表看得津津有味,文士們的即席歡樂很有趣,不礙正事,多一些恣意妄為的書生氣其實是他的福氣,他緩緩地挪動目光,最後卻看見劉備。在喧騰縱情的人群中,他像被拋入繁華茂林間的一截灰暗的枯木,顯得落落寡歡。

“玄德有所不樂乎?”劉表富有意味地說。

劉備沒提防劉表忽然向他發話,慌忙欠身道:“今日是為盛會,怎敢不樂!”

劉表舉著一爵酒,悠閑地蕩了蕩:“我從君面上已見端倪,你我兄弟之誼,何必隱諱,倘有難事,盡可相告。”

推脫是說不過去了,劉備艱澀地吞吐道:“適才至廁,因見髀裏生肉,有些許惆悵耳。”

劉表一怔,失聲笑了出來:“髀裏生肉,何謂惆悵?”

劉備淒然地說:“平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至來荊州後,不復騎射,髀裏肉生……”聲音一點點在變小,“念及老之將至,功業不建,是以微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