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隆中臥龍,待時而起(第3/5頁)

諸葛亮拿著一杆七星秤站在新婦面前,後面的昭蘇推了他一把:“小二,傻愣著幹嗎?”

他緩緩地走了過去,鐵秤下懸掛的鉤子挑起了新婦紅色面巾的一個角,而後,他輕輕揚起手,面巾掀起了一個角,仿佛漸漸綻放的鮮花,把一個春天的溫暖釋放出來。

新婦仰起臉,仿佛白玉般的月亮升了起來,一抹青雲穿過月亮,宛若霧余水畔,紅杏在林。燭光映紅了她的臉,她的微笑被光芒調成了粉紅色。

諸葛亮笑了起來,他聽見捧著共牢食的婦人們在悄悄議論:“新婦真好看。”他多麽想說,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他們用一雙筷子共牢而食,飲過甘美的合巹酒,他們握住彼此的手,溫暖如陽光,柔軟如流水。那麽一握便再也放不開,從此不離不棄,不舍不放。

門輕輕關上了,好奇的婦人們還不忘記隔著門縫打量新婦,而後嘆息:“沒想到呢。”

燭火溫柔地流淌著光芒,兩人刹那無聲,暖暖的情緒在彼此的胸中醞釀,二分忐忑卻有八分愜意,仿佛認識了很久的知己,只因陰差陽錯,才拖至今日相見。

諸葛亮忽地笑著說:“黃賢弟可好?”

黃月英撲哧一笑,她驀然嚴肅了神色,拱手道:“諸葛兄,小弟有禮了!”

諸葛亮緩緩坐在她身邊:“我可是被你算計了幾遭。”

黃月英假裝不知:“是麽?我怎麽不知道我算計你。”

諸葛亮咳嗽了一聲,“第一遭,女扮男裝,哄得我不辨雌雄;第二遭,請入你家中,又解謎局又選禮;第三遭,拋出選書選人的難題……”

話沒說完,黃月英笑倒下去:“你原來都知道……啊呀,不好玩了……”

諸葛亮笑道:“我原來不知,只是後來嶽丈給出選書選人的難題,我才慢慢品出來。”

黃月英微微一笑:“我是不知羞的女兒,如今既已與你成了夫妻,我便實話相告,自在隆中一見你,我便念念不忘,總以為自己終身必要托付於你,這才設下重重難題,既為考較你,也為驗證自己的眼力。”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其實,那日我還真怕你要書不要人呢……”

諸葛亮默默地說:“若是諸葛亮要人不要書,月英卻會對諸葛亮另外看待了!”

黃月英低了頭,羞澀的紅暈在臉頰上蔓延開來:“孔明甘願娶我,我很快慰……”

“我也很快慰……”諸葛亮柔聲道。

黃月英偏過臉去微笑,她看見壁上懸掛著的那架古琴,琴弦閃著微笑般的光,驚喜道:“爹爹送你的琴。”她便去摘了下來,輕放在床頭的書案上。

“請君奏一曲,以為今夜之樂!”她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態。

諸葛亮笑吟吟地按琴而坐:“奏什麽?”

“君所擅者為何?”

諸葛亮搖頭:“我之所擅不合於今日奏,不吉利。”

黃月英好奇地問:“是什麽?”

“《梁甫吟》。”

“《梁甫吟》是什麽?”

“是我家鄉的挽歌。”

黃月英目光瑩瑩:“孔明信鬼神讖緯之說麽?”

諸葛亮靜默地凝視著妻子,輕輕地搖著頭:“我不信。”

黃月英挨著他坐下,她細心地調了調琴徽:“我知孔明非俗人,倘若唱挽歌會不吉利,那世人最好時時不可唱。”

諸葛亮輕輕一笑,擡起手,琴弦在指間飛速地顫抖起來,片片音符如湧動的水,一脈一脈飛出琴弦,飛向被光影包圍的房梁屋頂。

“步出齊東門,遙望蕩陰裏。裏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冢?田疆古冶子。”他輕輕地吟唱,歌聲深沉而低緩,琴聲清越而剛勁,那哀婉的挽歌此刻像是烈士長劍揮出去的淩厲劍光,是高天上飄下來的神靈鎧甲鱗片,是金聲玉振的歷史嘆息,是繞梁不落的宗廟韶樂。

黃月英聽得出神了,她不經意地撫上琴弦,他於是握住她的手,他們彼此看著對方微笑,彼此用指間彈出的音符讀出對方的心。

音樂如逐漸高漲的風,將整個新房擴滿了充盈了,新房再也承載不了這麽深厚的柔情,從門窗縫隙溢了出去。

院落裏賓客盈盈,襄陽學舍的同學們正在飲酒歡暢,曲聲幽幽地飄往他們中間,在他們發紅的臉膛駐足。

徐庶詫異:“怎麽在此夜吟此一曲?”

“好曲!”不明白此曲為何的同學高聲贊美道。

徐庶搖頭一嘆:“諸葛亮就是諸葛亮,總是不同尋常!”他跟著那旋律,一手合著節拍敲打,朗聲續念,“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

屋裏的曲聲和屋外的朗誦彼此呼應,最後的余音貼著窗欞深情款款地淌下來,而後,屋裏的燈光仿佛困倦了,緩緩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