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隱忍待時,劉備委身事曹操(第4/4頁)

“二哥!”諸葛均歡喜地喊道。

諸葛亮笑了笑,灶台邊的昭蕙、昭蘇聽見,從窗口伸出兩張被煙熏黑的臉,昭蕙指著諸葛亮笑得喘不過氣來:“小二,瞧瞧你的臉!”

諸葛亮知道自己定是滿臉汙垢,他見昭蕙自己黑著個臉,唯有那口牙白得瘆人,想笑卻忍住了,去院裏的水井裏打了一桶水洗臉,這才折返回屋換衣服。

外衣褪下去,沉沉的,全染了泥水,黑黃的泥垢貼著衣衫。他把外衣揉了一揉丟去一邊,卻發現內衣袖口脫了線,向兩邊不妥協地炸開,他想了想,滿屋子搜來放針線的笸籮,還沒來得及穿針,手上一松,有人把針線拿走了。

他一回頭,驚道:“二姐!”

昭蘇牽過針線:“你是男子,縫什麽衣服,衣服破了找二姐,知道麽?”

諸葛亮笑道:“衣服一輩子都會破,難道找一輩子二姐麽,我學會了,二姐也省心了。”

昭蘇微微一嘆:“二姐知道你要強,可你也不能事事都去擔當。”

諸葛亮心裏一動,他張了張口,卻又沉沉地摁住了,昭蘇輕輕拉住諸葛亮的衣服:“脫下來。”

諸葛亮不肯脫:“就這麽縫吧。”

昭蘇嗔怪道:“還跟小時候一樣脾氣,討人嫌。你如今大了,不怕以後找不著媳婦?”

諸葛亮倔強地說:“我才不娶媳婦,我出不起納彩禮金,人家也不樂意嫁給我,再說,娶個女人回來吵鬧,我不樂意。”

昭蘇瞪了他一眼,拉著他坐下去,將他的手平放在一面書案上,輕柔地說:“別動。”

諸葛亮安靜地看著昭蘇上下起伏的手指,二姐的指頭仍暈著圓潤的螺旋,她的頭發仍是芳香如醇,只是那時的溫馨卻尋不得了蹤跡,好多的悲傷湧上來,和二姐發間的清芬一起擁抱住他。

昭蘇低著頭:“小二,二姐知道你心裏苦,別什麽事都自己扛著,二姐笨,也不懂怎麽為你分擔,可二姐不想看你受苦……”她的聲音微微一顫,一滴冰涼的水掉在諸葛亮的手背上。

不知不覺,諸葛亮的眼眶濕潤了,他搖搖頭:“我不苦。”

昭蘇咬斷了線頭,擡頭看見諸葛亮眼中滾出的淚,也許他自己也不知,她柔軟地一笑:“傻弟弟,還嘴犟!”她取過手絹擦去弟弟臉上的淚,“都過去了,我們在隆中好好過日子,過得一二年,二姐為你尋門好親,生個大胖小子,你怕累,二姐給你養。”

諸葛亮破涕為笑:“二姐,我窮漢一個,誰看得起我,你就別操心了,還早呢!”

昭蘇自信地說:“我弟弟模樣俊,人品好,又有學問,配哪家女兒配不上!”

諸葛亮笑著站起來:“別說了,可臊了我了!”他跑出了門。

“你去哪兒?”昭蘇追著問。

“去看叔父!”

諸葛亮跑出草廬,四野春風化暖,鳥鳴花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他順著屋後逼仄的山道往上攀登,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在一座新墳前停下。

墳上已長出了青草,嫩嫩的仿佛初生兒臉上的絨毛,一只紅嘴鳥兒在墳旁的樹梢上鳴啼,婉轉動人,仿佛挽歌。

他在墳前坐下,撫著墓碑上深凹的字,把臉緊緊地貼上去,和叔父說了一句知心話。

他躺在有些硌手的草地上,看著被交錯的樹冠割裂成無數片的天空,瓦藍瓦藍的,一絲白棉似的雲匆匆飄過,仿佛掀起了天空的帷裳。他聽見疊嶂呼嘯的山嵐,農人悠閑的歌聲蕩在風裏,秋千索一般來回搖晃,久久不息。

這裏是隆中,不是奉高,不是陽都,不是他的故鄉,沒有巍巍泰山,沒有聖人故居,也沒有總也澆不滅的戰火。這裏仿佛是緩慢行駛在風平浪靜的港灣的一艘駁船,陽光點點灑下,照見無數人平靜安逸的臉。

他撐起胸膛,向著天空呼嘯,嘯聲直遏行雲,仿佛勇士擎起的利劍,刺破了青天的緘默。天神被驚動了,回應他的聲音落下來,穿過叢叢密林,把整座山峰斬斷。

回聲和淚水一起落滿少年的面頰,他伸出手,陽光在他掌心開著金色的花,他聞到風裏送來的田園清香,他在淚水中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