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給事中密訪殺降事 大宰揆情動老天官(第2/5頁)

“是呀,”王國光接著就說,“去年秋上,咱脾胃突然不好,不但每日噎氣腹脹,夜裏一覺醒來,嘴裏每每發苦。舌苔也老厚老厚的,吃啥都沒有味道。找幾個郎中看過,甚至太醫院的院正也為咱開過湯頭,吃了均不見效。正苦惱著,有一次,張四維來敝府看望,言談中知道了咱的病情,便告訴我一個土方子,要我用紫砂壺盛老陳醋,有事無事咕幾口,只當是喝水的。第二天,他還讓人給咱送來了這把紫砂壺。咱想喝醋也不是什麽難事,一日三餐,咱山西人頓頓都離不開醋,於是咱就按他說的辦理,喝了一個多月,脾胃真的就好了許多,夜裏睡覺嘴也不苦了,嘴裏也想吃東西了。從此,這把紫砂壺每天就跟著咱,早上離家上衙門值事,咱帶它上轎,晚上散班又帶回去。”

張居正聽了,回道:“老陳醋多酸哪,拌菜多放一點都難吃,當水喝,也只能是你山西人。”

王國光笑一笑,又道:“用這紫砂壺喝陳醋,還有一種功效,卻是事先沒想到的。”

“什麽功效?”

“壯陽。”

“啊,還有這回事兒?”張居正眼睛一亮。

“是呀,”王國光摸了摸油亮亮的胡須,興奮地說,“一連喝了三個月的老陳醋,明顯感到腎囊充溢。”

“紫砂壺裏裝陳醋,原來還是一味春藥,”張居正說著大笑起來,又指著紫砂壺問,“你說這紫砂壺是張四維送給你的?”

“是呀,四維兄家裏是山西省最大的鹽商,可謂富甲全省,有的是錢,送個把極品的紫砂壺算得了什麽。”

“沒想到你汝觀兄的心裏,也有這種吃大戶的思想,”張居正雖是譏笑,卻並無惡意,“不過,你要記住那句話,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

王國光是細心人,聽出話中有話,便道:“張四維是閣臣,用不著來巴結我,他送這把紫砂壺來,純粹出於鄉誼。”

“汝觀兄曲解了我的意思,朋友之間互贈禮品,不應列在行賄受賄之列。”張居正說著話風一轉,“不過,最近有件事情,確實牽扯到張四維,還有老兄你,也有份兒。”

“什麽事?”王國光警覺地問。

張居正瞟了王國光一眼,斂了笑容問道:“汝觀兄還記得年初遼東大捷的事情麽?”

“遼東大捷怎麽了?”

“這裏頭可能有詐。”

張居正就把那一次回鄉途中去新鄭縣高家莊,高拱就遼東大捷提出疑問的事說了一遍。王國光聽了嗤地一笑,言道:

“高拱的懷疑不無道理,但終無實據。”

“實據已經有了。”

“啊?”

張居正迎著王國光驚訝的目光,又講述了事情的原委:卻說那次在高家莊與高拱談話之後,張居正感到事情重大,決定立即派人前往遼東秘密調查。但究竟派誰去擔此重任呢,經過反復斟酌,他想到了兵科給事中光懋。此人在隆慶朝就是言官,由於行使彈劾糾察之權不避權貴,曾深得高拱賞識。張居正出掌內閣之後,曾將六科言官撤換了一大批,只留下了幾個人,光懋便是其中之一。此人特立獨行,從不參與官場的黨派紛爭,但碰到不法之事,卻能恪盡職守慷慨建言。這便是張居正將他留任的理由。於是張居正在新鄭縣城連夜給光懋寫了一封密信,要他即刻前往遼東。光懋接信後,便以調查遼東屯田的名義出了山海關,在遼東呆了一個多月,從李成梁、張學顏這樣的藩臬鎮守到偏裨校佐,甚至行商土著口外流民,他都旁敲側擊撥草尋蛇作了詳盡調

查。茲後得出的結論與高拱的懷疑完全一致:團山堡一役,根本不是虜寇來犯。其真相是:韃靼一支小的部落,因與大首領俺答的兒子黃台吉發生沖突,這支小部落的首領懼怕嗜血成性的黃台吉前來剿滅,便帶著全部落老老少少一千余人冒雪沖寒前來團山堡乞降,以尋求明軍的保護。守堡的將領是遼東總兵李成梁的兒子李如松:他見那麽多人趕騾子騎馬的沖關而來,誤以為是虜酋率眾來犯,便趁敵騎未穩,大開關門掩殺過去。前來乞降的人群猝不及防.紛紛四下裏逃竄。雙方剛一接陣,李如松就感到不對勁,但手下兵士立功心切,一個個如猛虎撲羊見人便殺,制止已是來不及了,不到半個時辰,可憐八百余名男女老少就這樣死於非命:事情既到這個地步,與其因濫殺無辜受到懲處,倒不如將錯就錯向朝廷報功。由於李如松的膽大妄為,北京城裏,便有了那個令龍顏大悅百官歡忻的遼東大捷:

聽完這段故事,王國光這才感到問題嚴重,便擔心地問,“光懋的折子,是否已遞給聖上?”

“還沒有,”張居正回答,“昨日,光懋將折子的副本送到我的手中,何時呈奏皇上,他等我的指示。”